记得师傅和自己谈过的反噬，记得某人和自己说那不叫反噬，叫工伤，可就是偏偏不记得这么和自己说的人长什么样子，到底姓什么叫什么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情况越来越糟，有时一眨眼，已身处断桥边，脚下是两个冒出的小鬼的脑袋，在和他嘻嘻地笑。

作为神棍，本不该怕见鬼，可见鬼的次数太多了。早起在水盆里捞出陪葬的玉镯，又在高压锅里找到一截舌头。

没办法，只能喝酒，一瓶两瓶地喝。刚好开了便利店，就在店里拆开一箱喝。

有时酒醒了又后悔，怕醉醺醺的，认不出来找他的故友，还怕故友认不出他。等等，故友是谁？怎么想不起来了？

熬着，过着，终有一天，酒后骑着摩托，冲向自家的便利店，头破血流地死掉。

然后开始循环。

后来有一天，事情有了变化。他还会重复死亡的过程，可到了白天，便利店和他都会恢复如常，他也会忘掉自己的事情，只当自己是个老板，关店的时间必须在晚上十一点半左右。

等到了出事的那个时间点，死上一次，然后还得记得给新招来的大学生发工资。

现在老板拿出手机，向陆明姜再笑一下，嘴里的牙又掉了几颗，声音含混不清：

“每晚我都是这样和你发工资的。”

死了，爬起来，发红包，坐着等天明。

这下，陆明姜的表现有些复杂起来。

他先是笑，老板你都这么惨了还要抹一把脸上的血给我发工资，以后你哪怕让我996我都跟着你，不好意思，想到你惨成这样都还要和我发红包，这场面我很难不笑。

但想想老板其实也是只鬼，还是个死了很久的，被怨气反噬的人，陆明姜的眼圈就开始红。

相处短短两三日，他知道这人爱喝酒，可也是个心肠好的，知道驱魔镇邪的人。

接着在第一颗眼泪掉下来的时候，陆明姜呆住了。

又来了，那种被针扎的感觉。他回忆起自己曾半夜上楼，勇打赌徒丈夫的光荣事迹。

可这好像不是重点。记忆被拉长，镜头推移，他看到一个男人立在小区的废旧水池跟前，差点要掉下去。

前两天陆明姜才刚刚救下一个似乎是想要自杀的孩子，实在看不下去这种事，把那人拉过来，让他不要轻生。

还好，男人不是真的要自杀，他说自己是神棍，被怨气反噬，迟早得死。

那时陆明姜想想自己死掉的一堆同伴，想想屋子里可能还残存的鬼魂，心想驱魔的人哪里是在作孽，完全就是在做好事。

所以他很认真地说这不叫反噬，得叫工伤。

临别前两人许了开超市的约定，其实陆明姜没太把这当回事，因为过一阵子，男人就会忘记他的。

他不会在这世界里留下痕迹，不会。

是啊，不会留下痕迹的。

那么现在这情况是怎样？

陆明姜转过去。

那边是杜容，是鬼。

再转过来，这边是老板，是鬼。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身处这样的环境中，四周的一切为何都能正常地运转？

疯了，是哪里出了问题？

疯了！

可能是他双目猩红的样子有点可怕，一旁的顾倾城赶来抱住他，控制住他：

“你不要怕！我是人的，你看看我，我和你一样，也是活人的！”

结果陆明姜被他的玉坠挨上，下一刻熟悉的感觉与新的记忆来临，他更崩溃了：

“你，和他们上一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