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不久之前,杜容真的在这里祈祷。
他一个人站在池子边,目睹了血水是如何一点一点上涨,胸腔也随之开始传来隐隐约约的抽搐之感。
讲真,不管杜容平时如何从容处事,在这种生死关头,没人会不害怕。他抬起头来四处张望,在宿舍楼死一般的寂静中逐渐被绝望淹没。
就好像此刻他没站在这里,而是也蜷缩在了池子中,被血水盖住口鼻。
这种太过刺激的画面与感触一波一波地刺激着杜容的感官与头脑,于是最终,他慢慢地靠到墙壁上,滑落下去,坐着,在不清醒的情况下用起了以前安慰自己的办法——幻想。
也许是幻想吧,总之家里人都是这么告诉他的。父母说在他十四岁那年,在某个雨天过后,他开始念叨起一个人,说是那人救了他,还说那个人送了他一袋很甜的糖。
然而,那天是杜容一个人恍恍惚惚地在路上,差点出了车祸,事后家人看了监控,发现压根没什么人救他,纯粹是司机反应比较快,及时刹车而已。
也许是这孩子被吓到脑子出问题了?
又一次的,当杜容坚称他看到一个年长的男子冲过来拉开他以后,父母忍无可忍。他们将杜容的杂书与游戏立牌丢在地上,指着他的脸劈头盖脸地骂他,还要把他拽在镜子跟前,让他好好地看一看自己:
“你从小就性格古怪,一放假就是呆在家里绝不出门,活这么大岁数了,连个朋友都没有。你是不是寂寞得疯了?
就你这个死样子,等你哪天真的出了事,不会有人来帮你的,你清醒一点!”
不得不说,父母讲的话是完全正确的,杜容向来独来独往,不愿意麻烦别人,也不愿意别人麻烦自己,谢绝所有人情交往。他们这些话简直是句句直戳要害。
但,小时候的杜容明明还是很开朗的。是从何时变成如此的呢?大约是从七岁某天起变成如此的吧。要债的频频登门,父母一大早扔了他跑路,后来债主都看不下去他没饭吃的可怜样子,给他买了一个大饼,用自带的刀给他切了切。
人世间好像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这是幼时的杜容认下的道理。
杜容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真成了神经病,才不会得到什么同情或者治疗,就干脆学着回归正常生活。自此以后,他不再提那个子虚乌有的人,可是偶尔在情绪崩溃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就开始一遍遍回播那天的景象,幻想着那个人再一次地向他走来,伸手拉他一次。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不怪司机,是他自己不知为何被蒙了心智,自杀式地走向马路中间,然后,紧要关头,有一个男人扔了拎着的菜,一把掀开他不说,还陪着他在马路牙子跟前说了好一阵子的话。
真的好奇怪啊,那么长的时间,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后来别人都不记得呢?就连他自己,也只记得那个人模模糊糊的影子了。
杜容逐渐将那人在心里异化成一个符号,他成了神明一般的存在。
“请来救我吧。”
坐在地上以后,杜容在心里如是祈祷:
“要是你真的存在,你来找我,行吗?”
结果杜容刚祈祷了几句,只听嗞啦一声,楼道里的灯灭了。
那时杜容以为厉鬼要在黑暗中出手了,抓着牙刷杯子起立,想着挣扎着挥几下子,眼一闭心一横地觉得今天死就死吧。
不过奇迹就这么出现了,眨眼间灯亮了,走廊重回光明,并且几分钟以后,有个人风尘仆仆地赶到这里来,与他迎面碰上。
太好了,是一个活人。
还是一个认识的人,杜容依稀记得他的名字——陆明姜。
此时此地,面对一池子血水,杜容看得出来,陆明姜和他一样惊恐,不过不知道为何,陆明姜的身上似乎还隐约萦绕着一些郁闷的情绪。
陆明姜在他面前查看着手机时间,无奈地道:“真是离谱,我打工回来,刚到宿舍门口就被送到这里。”
于是杜容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