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租出去了。”
“这样啊......”木怡还是那样好看,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很少。
她莫名陷入回忆,半天没说话,江念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站着,听风吹,看草动。
“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
木椅定眼看他,忽然笑了起来。
明明是第一次见却总觉熟悉,放佛认识了许久。这几十年里见过那么多人,对其中一半以上的人,她都是这种感觉。
“真是神奇,邺阳城百姓就这么多,可我却几乎每天都能见到没见过的人,”她嘴角抹笑,“比如说你,我碰见的大多数人都是你这般性情,冷言少语,好像很不愿意与旁人产生任何瓜葛。”
冷酷无情,铁石心肠,无情无义,这些是江念最常听到的别人对他的描述。
不直言其事,用隐晦的词句表达,这种委婉含蓄的说话方式,多半是说话者不愿语出伤人。
江念觉得木怡是在可怜他,而她每次可怜他的时候都会给他钱,不管他收不收都要强行塞给他。于是这次他主动伸出手,摊开。
“干什么?”木怡对这突然的举动很是不解。
“钱。”
“......”
有地不种,管人要钱?租出去的地难道不收租金吗?伸手就管人要钱?
想是这么想,木怡还是掏了点钱拍到他手上,随后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管教道:“我看你年纪不大,手脚健全,还是趁年轻多干点活。以前你种的菜都挺不错的,上城里能卖着好价钱,犯不着乞讨。”
江念:“不是你给我的吗。”
“......”
“!!”
次次遇上这种人都叫她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可偏偏又次次都是这种人帮了她一把。不过这回可不一样,两人关系平等,没有救与被救,帮与被帮的复杂关系。可还没等她酝酿出一句反驳的话,这人就掉头走了。
木怡眼疾手快抵住了快关上的门,“给你那么多钱,我进屋讨杯茶水喝不过分吧?”
江念没管,自顾自得往屋里走,任她在院子里晃悠。
自田地出租,去陈老板那做工以后,江念便很少回平镇,院子不再晒谷晾豆,显得空旷不少。但在木怡眼里,这便是贫苦,家中没有存粮,灶台落灰,若是偶然路过,定会觉得此处荒废已久。
几步的功夫她便细细逛完了院中每一个角落,心头隐隐泛上酸意。
打水,洗锅,舀水,烧水,一刻钟后一碗热气腾腾的水放到木怡面前。
碗里水纹荡平,热气稍淡,她端起来几口全喝了下去。
其实她想问“没有茶吗”,但答案很明显是没有,人家连饭都不一定吃得上,哪还有钱买茶呢。
“你家里人呢?”
“死了。”
很好,本想找个话牵头打破沉默,这下空气更凝重了。
“抱歉......”
木怡眼睑垂得很低,她不太会安慰别人,更害怕抬头看到别人伤心落泪的画面。
这种时候旁人劝再多也是无用,还是得靠自己走出来才行,因为她从前便是这样过来的。
手中的陶瓷碗由热转温,逐渐变得冰凉。
她紧着眉缓缓抬起眼,一双乌黑发亮的眸子悄悄从侧面观察着,而站在旁边的人却是早已不在。
木怡头带着身子,不安分地坐在凳子上到处转,最后在房间的窗户处寻到人影。
过了一会儿,她见江念拿着三本书坐到屋门口的椅子上,旁若无人地翻起来,他神情专注,看得很是入迷。
农家小院里飘着别处吹来的饭香,本应是在田地里劳作的青年,却是与众不同,伴着阳光,坐在一贫如洗的院子里手不释卷。木怡不禁觉得,这人身上的书生气比华郎还要重。
暮霭沉沉,金风微凉,壶中空空如也。
静谧放空的时刻恍如白驹过隙,江念还在看书,木怡起身收好水壶和碗,轻松一笑,悄声关门离去。
西陲战急,华氏女将率军打了胜仗,赐国姓“乐羊”,封赫阳王,食邑两千户。同为赫阳王领地和家乡的邺阳城一时声名大噪,西北边境的小城居民纷纷迁居来此,城中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这年陈老板七十又二,人多人少都还是开着小饭馆。食客都吃惯了这个味儿,即便陈老板步履缓慢,等饭的时间长些,也愿意来这坐下聊聊天,再吃上几口盐时多时少的菜,调侃一句:“哟,陈老板,今天手抖了几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