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照文娶了后妻,生了一双儿女后便越少对大女儿关心,虽是没人为难她,但姜望锋知道,她过得并不好。这几年他在战场上拼命立功,为的是早日回来兑现承诺,尽早尽快地将她娶过来,这样就算他赴边征战,有母亲在,也就有人帮着他保护她,对她好。
可是,她躲清净的院子,现在黑黑白白聚了好些陌生面孔,都挂着讨人厌的哭丧脸。
偏院里跪了好多丫鬟小厮,许大人和后妻,二少爷,三小姐,这些极少来偏院的人聚了个齐。
有许照文在朝为官,镇国军战胜即将凯旋的消息早就传到了许府。许府上下谁人不知许青芒大小姐与骑郎将姜望锋青梅竹马之情,更知骑郎将英勇善战,杀敌果决,手下亡魂无数。这些人见姜望锋来了,一个个面带惧色,跪在地上,很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小侯爷......”许照文站在灵柩前,没底气道。
姜望锋听不到,他走过来路上心里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想,他只想见许青芒,但害怕她不看自己,记恨自己。
灵柩半合,躺在里面的女子面色苍白无力,一头黑丝散在两边,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全身上下除了头上一支黄玉簪子,找不到一点生气。
“什么时候下葬。”姜望锋呆呆望着许青芒脆弱易碎的脸。
许照文犹豫着说道:“明日酉时。”
“为何不是今日?”姜望锋抬头,眼里血丝密布,恨意悔意充斥。井棠和魏可看过姜望锋杀敌时的眼神,虽然不太恰当,但相比起来,杀敌时的姜望锋好像更温柔些。
“头七下葬乃是祖制,为何不是今日!”
许照文正色的脸上,只有发红的眼睛能捕捉到一丝哀意,“边关战乱多年,君臣忧心,如今镇国军凯旋归来,王上大喜,令举国同庆,贺祝三日。这几日只能红不能白啊。”
“尽是胡扯!”姜望锋虽嘴快先骂了出来,但他知道许照文说的不无道理。
王上下令庆祝,家家张灯结彩犹如过年,谁敢在此刻上街吹丧号,撒一地纸钱?其实他心里也庆幸还没有下葬,否则他恐怕都赶不上见她最后一面。但许照文身为父亲,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种话,实在忍不住想骂!
“你们走吧,从前不见你们有多热心来看她,现在掉的又是什么眼泪!”
“小侯爷这话就不对了,我们是青芒的长辈,理应送她出殡。”许夫人说道。
“假情假意,不需要!”
跪在地上的丫鬟小厮早就想跑了,但主子不走,他们就不能先动,缩成团瑟瑟跪在原地,好几个丫鬟眼泪都憋出来了。
许青芒喜欢明亮温暖的颜色,衣柜里从来没有白色的衣裳。姜望锋看她身上这一身白衣,越看越不顺眼。
“还请许大人将露儿的庚帖交予我。”
许照文能听出姜望锋一点没在开玩笑,为难道:“这......不合适吧?”
“王上已为我二人赐婚,从现在起她是我侯府的将军夫人,她的后事有我忠武侯府来办,许大人既不想办,就不必操心了。”
许照文无言。又是王上,又是忠武侯,又是骁骑将军,哪一个他都惹不起,也不想惹,只能遣人去将许青芒的庚帖拿来。
放下庚帖后,许照文定神看了看许青芒的牌位:许氏爱女青芒之灵位。哀叹一声转身离去了。
“这院子总算清静了......”姜望锋说着,抚摸着许青芒的脸,似乎是怕她凉着,想让她多感受到一点温暖。
井棠看着跪作几排的人跟着各自主子四下散去,哀叹一气,转头回来才注意到站在墙边,穿着打扮不同的两人正看着自己。
千言万语唯有拥抱才能化尽。
井棠走上去,一把拉过予桔,紧紧扣在怀里,眼泪夺眶而出,“予桔,我好想你啊。”
予桔轻轻拍了拍井棠的背,凑在井棠耳边小声道:“我也想你。”见井棠迟迟不肯松手,她强行把人推开,使了个眼色,“哎呀,你看看场合。”
井棠委屈地哦了一声,贴着半个身子乖乖站在予桔身边,两手拉着没肯松。
几个人眼看姜望锋在许青芒灵前一动不动,心里也跟着不好受。
莫非榆走上前,轻声说道:“这是青芒托我交给你的。”
姜望锋缓了神,视线移到莫非榆递过来的木盒上。这是他送给许青芒的定情礼物,为什么要还给他?是不想拖累他,让自己在她死后另寻良人吗?
他盯了半天,一点也不想接这个盒子,不接的话是不是他们的情就还没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