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坐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有些不自在地收拢手指。
“那个……”我试着开口询问站在我身后的髭切,“髭切、先生……?”
“叫名字就可以了哦。”髭切依然是笑眯眯的样子,声音也很软乎,“怎么了,小鸟丸?”
“……这个垫子,给我坐可以吗?”我抿了抿唇,“这个好像是膝丸的吧。”
“嗯,是膝丸的哦。”髭切说,“你连这个都知道啊。”
“因为买的时候药研和我说了……”我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姑且有记住。”
“是吗,这种小事也记住了啊,是好孩子呢。”髭切顿了一顿,说道,“没关系的啦,膝丸不会在意的。”
“……”我点了点头,思维不禁发散了一瞬。
这个本丸的髭切和我见面不多……不如说,只有第一天有见过面,之后就是今天了。
但他的事,我有从狐之助和药研那里听说,五虎退也会无意中告诉我一些……是我非要问的,毕竟是在意的人。
他是不会叫错膝丸的名字的,在前任审神者手下时,膝丸曾经因连续不断的出阵与灵力消耗、加上那人踩在刀剑实验边线上的些许动作,被暗堕气息侵染……为了不抹黑兄长的名号,不玷污源氏重宝的荣耀,膝丸想过自裁。
可是要他离开兄长、留兄长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比死亡还要痛苦。
只是一个犹豫的瞬间,暗堕的事便被审神者发现……那时狐之助与时之政府的联系已被切断,但暗堕这种事并不只有狐之助会在意,若是安排出阵或远征的话,也可能会被检测到,这个本丸可经不起查。
派不上用场,可是碎刀……膝丸再怎么说也是源氏重宝,对那个人来说已经是能取得的稀有刀了,在获得另一振膝丸之前,刀帐上可不能少这样一振刀。
而且,髭切还好好的在这呢。
于是膝丸被刻上了封印的咒文,失去了形体,陷入了极深的沉睡之中。
“天守阁的结界过于牢固了呢。”髭切弯身捡起失去气息的太刀,一向带笑的面庞上冷漠如冰。
弟弟丸也好,爱哭丸也罢,再怎么变着法地叫出花来,会忍不住纠正他、知道这是在唤自己的那个人,已经不会再回应他了。
膝丸、膝丸,只有重要的真名,才能勉强获得轻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一丝反应。
“是因为审神者大人的到来,膝丸殿下才有了重新显现的机会。”狐之助这样说着,犹豫道,“所以,如果出现意外的话……”
“或许,可以去找髭切殿下寻求帮助。”
话是这样说,一次都没找过呢。
我眨了眨眼,被现实中的动静拉回了思绪。
看着坐在我对面被五花大绑的鹤丸国永,我发出了最开始的疑问。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要说的话……”鹤丸国永象征性动了动手臂,看向让人把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真是吓到我了啊,三日月。”
“哈哈哈,不请自来的也算是客人吗?”三日月宗近笑眯眯地说话,“是不速之客吧。”
“唉——嘛,虽然我能理解啦。”鹤丸国永往后一靠,仰头去看把他和椅子绑成共同体的刃,“居然是小伽罗动手,真是的,你应该站在我这边才对吧?”
大俱利伽罗一言不发。
鹤丸国永倒也不尴尬,转回视线道:“不管怎么说,我都不是恶客哦?”
“——而且也不是不请自来。”他说着,向我眨了眨眼,“对吧,小鹤?”
就算你这么说……
“那个,从刚才开始我就有点在意……”他的注意力转到我这里,实在让我有些紧张,“请问,‘小鹤’……是在叫我吗?”
“不用对我用敬语哦,放松就好。”鹤丸国永语气轻快,“是这样没错,不喜欢吗?”
“那倒是没有……”我轻轻掐了掐手指,“为什么这样叫我呢?”
“一开始是我家姬君这样称呼的啦。”鹤丸国永解释道,“很可爱嘛,所以就这样说了——真的不喜欢的话也没关系哦,你有中意的叫法吗?”
“啊,不,没有。”没有不喜欢,也没有其他中意的名字,不如说能够得到这样的昵称让我有点开心呢,“那‘姬君’是?”
“嗯……我不太确定你记不记得。”鹤丸国永说,“那天我也没有参与出阵,但打开了密室的人的确是我家姬君。”
他这样说的话我就知道了,难怪总觉得他身上的灵力有些熟悉,原来是在那天听到声音的女孩子麾下吗。
“……为什么会来找我呢?”说实话,我还以为自己是被评估了价值之后丢弃的,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有需要我去做的事吗?”
某人的研究资料和成果都在密室之内,剩余的符箓阵法也一样,其他并未用于连结的刀剑就在密室中的那个柜子里,不说那个女孩子已经有眼前的鹤丸国永了,就算她出于其他原因需要复数,柜子里也是有的。
说实话,寻找我这个残次品的必要性,我觉得并不存在。
“没有哦,但是你对我们来说很重要。”鹤丸国永说出的话语实在叫人惊讶……这是什么人物特性吗,“刚才说过吧?我是来救你的。”
他说:“你不是求救了吗?”
“……那是我说的胡话。”我察觉到其他刃一瞬紧绷的情绪,解释道,“这里又不是什么牢狱,大家都很好。”
“唉——”鹤丸国永拖长了声音,他看着我,金瞳中沉着并不轻快的情绪,“你也一样吗?”
你也一样“很好”吗?
很好的话,是不会受这样重的伤的吧。
“我觉得没关系哦。”我伸出手臂给他看,刚才药研藤四郎重新给我包扎了伤口,现在缠绕着身体的绷带又是一片雪白,“我哪里都不痛,没有生病,也没有死掉。”
而且……
“我并没有被救的价值吧?”
旁边的刀剑们不知为何停止了呼吸。
“可是你向我求救了。”鹤丸国永轻声说,“我不觉得自己有听错。”
他确实没有听错……因为我确实有说。
“——不过,其实就算你不求救我也会来的。”在我找不到话语反驳的时候,鹤丸国永又笑着开口了,“说起来还没有讲到呢,其实我是来带你走的。”
我:“唉?”
“鹤丸。”三日月宗近忍不住出声,“你说带走……”
“看你们的样子大概是不清楚小鹤的情况的。”鹤丸国永道,“他的审神者不久前被我的审神者带队围杀——以‘清缴暗黑本丸’的名义。”
说到某人,鹤丸国永一直控制着的语气终于冷了一瞬:“——中间的事两三句说不完,总之,我家姬君已经向时政申请了小鹤的归属权,并获得了批准。”
“所以,小鹤可是我家的孩子哦。”鹤丸国永说,“我来带他回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我果然还没睡醒吧。
我有些恍惚地低头,怀疑自己从见到祂开始就一直在做梦,否则怎么会从鹤丸国永口中听见“我家的孩子”和“带他回家”这种话?
而接下来鹤丸国永说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
“其实我也好,小鹤也好,都是从‘未来’跑到这里来的哦。”他说,“我们原本处于的,是这里的几年之后的时空。”
这个本丸,这个失去了审神者,也失去了与时政的联系的本丸,本该在那一天覆灭。
消亡的命运本已注定,却被来自未来的意外所打破。
这是绝对的“意外”,绝对的“异常”,要说如何确定的话……
“检非违使会在你们的远征任务中出现,也算是佐证。”鹤丸国永说,“在这个时空,‘小鹤’都还不存在呢。”
不存在,也不应存在,于是检非违使追着他们身上“不应存在的灵力”出现在了本应安全的战场上。
“原本来说,这种情况下这个本丸应该会被直接抹去以修正历史,或许是卷入时空风暴中,又或者是遭到无法战胜的敌人入侵,就此毁灭。”鹤丸国永的语气足够平常,仿佛只是在说太阳从东边升起一样的常识,“这个本丸,本来应该成为‘历史’——我那边可是有文件记载呢。”
但是。
“但是。”他看向我,似乎有些无奈,“小鹤身上有着某种祝福……那种祝福似乎让这个世界都拿他没办法,被他划入了保护范围内的话,就是绝对安全的。”
算是非常温和的说法了,实际上他想说的意思是,“我”被祝福绝对安全,其他刃只是赠品的顺带。
不过,祝福?有人会祝福我?不……我有那么厉害的能力吗?这样的话为什么……
“这是‘本灵’大人告诉我的,不会出错啦。”鹤丸国永似乎想要做点动作以表自信,却因为被捆成大闸……鹤,只好作罢,“因为这个,要找到你真是花了很大的功夫呢。”
也算是检非违使的异常出现送来了线索,鹤丸国永说他和本灵一起循着检非违使的坐标去到了那片战场,捡到了沾有我气息和灵(血)力(肉)的物件,以此为媒介找到这个时空的万屋,由此才推测出情况,又让本灵通过灵与灵之间的根本联系进行最后的确认,他才得以找准我的所在之地。
居然麻烦到本灵那边去……真是吓到我了。
“即便如此……大将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吧。”药研藤四郎道,“如果他并不想去你们的本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