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末,小末。”
景末睡得昏昏沉沉,黑暗里,被轻声唤醒。
她睁眼,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看清了坐在她床头的皮特。
屋内一股独属于睡眠的、不流通的气味。景末软绵绵地支起身子,“几点了?”
“晚上七点半。”皮特的手伸进被子,握了握她的手,“你还想继续睡吗?”
“不了,我居然睡了那么久……”
“是啊,你又成功错过了晚餐。”皮特笑着看她,伸出手,轻轻将她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你想吃点什么吗?我下去给你拿。”
“我不饿……能去帮我拿点喝的吗?”
话音刚落,充斥着浓重空气的房间有一股风扫过,再一抬眼,皮特端着木制托盘站在她床头。
“可乐橙汁香槟茶,亲爱的景末小姐你需要点啥?”
“噗。”景末被他突如其来的男仆感逗笑了,“茶吧,谢谢。”
但很快,等睡意带来的迷离感迅速消散,那些横亘在两人面前的问题又重回景末大脑的时候,她意识到,有些话,如果不挑明,便会永远成为她心头的刺。
皮特将茶杯递给景末。
“皮特,我有话对你说——”
“小末,我有话对你说——”
不料,两人却异口同声。
皮特的眼睛因这一份默契蓦地亮了一下:“心有灵犀啊!”
“那,你先说吧。”
“好。”皮特咽了咽口水,突如其来的认真态度听得景末都莫名跟着紧张起来,只得睁大双眼,对视上他月光下如炬的目光。
“那个姑娘,我发誓跟她没有什么。她那晚在聚会上喝醉了,没人知道她的住址,我没法把她扔在大街上,更没法把她带回家……况且,那时候我们还在吵架,我不希望你多想,所以我把她领到学院让她睡大厅的沙发。仅此而已,你……你还生我的气吗?”
景末瞬间明白过来,他指的是她日记里那个被带回学院的衣衫不整的姑娘——在那篇日记里,结尾处的纸页上还留着泪渍晕开的痕迹,可见当初的景末写下这些的时候有多伤心。
是啊,在她今早醒来之前,她和皮特还处在一种大吵过后彼此都没有道歉但都想找个台阶给对方下的极其微妙的状态。直到此刻,皮特坐在她面前,昔日里高傲到从不低头的人自愿乖乖认错。
景末摩挲着自己腕上的蛇骨链,心想,如果是另一个她,听到此时此刻他的独白,误会解开,真相大白,她该有多开心呢?
可是,她不会再回来了,她永远都不可能听到了。
沉默了很久,景末才意识到,皮特还在等待她的答复。
“没,我没生气,你不用担心这个。”她说。
替别人做答复这种事景末不擅长,于是显得语气泰然自若。可皮特还以为,她之所以语气轻飘飘的是因为在赌气,于是他表情全然没了方才生龙活虎的劲儿。
景末低着头,手猛然被对方握住,银发男孩漂亮的脸近在咫尺:“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跟你吵架,以后你大可追逐你想要的人生,我绝不阻拦,只要你能让我留在你身边……”
这句话莫名让景末脸颊发烫起来,仿佛心脏被击中,顿时慌了阵脚。
这么完美的告白,这么真诚的诺言,却全都不该属于她!
皮特与她额头相抵,眼看一个吻就要落在她唇上。
景末觉得自己此刻像个不光彩的第三者,慌忙别开脸,推开他的肩膀。
“不,皮特,等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银发少年停住了动作,局促不安地看着她:“……什么事那么急?”
一阵不和谐的手机铃声此时响起,划破了方才两人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氛围。景末怄气地用手掌按了按额头,因为铃声来源是她的手机。
皮特打开了卧室灯,景末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
可来电显示却让她的手僵硬地悬在半空。
——妈妈。
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景末立即产生了生理上的不适感。毕竟,这个称呼对她而言实在太陌生了,从她当年只身赴美念书开始,就只接到过两次她的电话。
一大堆疑问顿时弹进她的大脑:这个时候她打电话来干嘛?嘘寒问暖?不太可能。莫非,家里破产了,要她重新回到中国去?或者,她和她继父离婚了?……
在景末的猜想变得越来越离谱之前,皮特的声音很及时地插进来。“视频电话?噢,原来是阿姨。你怎么不接啊?”
“我……”
奇怪,在原来的时间线上,他不是知道我和家里的关系不好吗?
这个疑惑很快便被皮特的行动抹去了。因为,皮特已经从她手中抢过手机,一把按了接听键。
“皮特罗你——!”景末差点心肌梗塞。
“嗨,阿姨。”记忆中的语言白痴竟然破天荒说了句中文,“我好想你啊!”
景末惊得张大了嘴,接着就听见电话另一头笑盈盈的女声:“嗨,皮特!最近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