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来得快散得也快，不出几天，风波渐平，景末也如愿回归到平静快乐的生活。
虽然，这份宁静仅维持了一个礼拜。
那是个再不过尔尔的周一，傍晚五点，景末照常放学，却在校门口远远望见伫在奥迪旁边、身着全套白西装的佩普.波茨小姐。
直觉告诉景末，她是来找她的。
果不其然。
“嘿，晚上没有约会吧？托尼有事想找你商量一下。”
虽然不知道理由为何，但景末自然是找不到借口推脱。
她还算爽快地应下来，跟着佩普上了车。
*
复联大厦。
"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找到绿魔？"
景末拧眉看向办公桌对面的托尼，对方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
要怪就怪他们当初都太过轻敌，未曾想过，绿魔是只永远正在追杀的蜗牛，如今他逃得不剩蛛丝马迹，是否正招兵买马也未可知。
景末的视线和托尼.史塔克撞在一块，他们都心照不宣，绿魔那日单闯复联大厦，为的便是取走钢铁侠的性命，何等无畏何等孤勇，岂会因一次挫折就善罢甘休？
这一个星期的太平，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史塔克先生，您该早点告诉我的。”
“我知道，可这毕竟不是你的事……绿魔是冲我来的，却让你无辜受累了，抱歉。”
景末紧紧攥着十指，没点头也没摇头。
她想说真正受累的哪里是她，明明是哈利.奥斯本才对。这场意外害得他旧病复发，她亲眼目睹他为此如何流血如何煎熬，可她束手无策，没人走得进那片双向情感障碍的荒原。
但这些是根本没办法与钢铁侠先生讲的，史塔克与奥斯本是世仇，就算托尼决心加以补偿，哈利又怎会答应那种施舍？
“那您今天找我来，是为了……？”
还是直接切入正题吧。
“你愿意跟我一起出席半小时后的记者招待会吗？”
！
这个答案是她始料未及的。
“为什么，呃……”景末不自觉地用指甲掐自己的指尖，她一紧张就会这样，“为什么是我？”
明明她谁都不是，也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不是复仇者联盟的成员？我上周在新闻上看到你们要重组的消息——”
“假的。”
“……啊？”
“怪就怪那晚的新闻记者，他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哦，”景末恍然大悟，“他是不是问了您复仇者联盟有朝一日能否回归？而您——”
他对他们的感情那么深，又怎么忍心说“不”。
“——而您给予了非常保守的回答。结果媒体却对此大做文章，直接把复联大战绿魔写成了新闻稿，一传十十传百，如今假的都要传成真的了。”
“哈，你比我想得聪明。”托尼.史塔克偏了偏脑袋，“既然你把我想说的都说了，待会儿你愿意来吗？”
“你平时会看关于自己的新闻吗？上次那件事之后，几家报社倒是给你写了不少赞美性评价。你跟我一起接受采访会比较有说服力。”
的确，这些天来，“见义勇为高中生”这个标签简直快贴到景末脸上了。
但她并不是什么自恋狂魔，相反，她有点儿轻微的社恐，在社交网络上瞥到关于自己的评价根本不会按耐不住好奇，而是会赶紧划走。所以，浏览写自己的报道这种骚操作？对不起不存在的。
若不是最近热度慢慢掉下来了，她绝对会请个病假窝在家里一周。
望着托尼.史塔克那坚定甚至带着点儿“恳求”的目光，景末默默吞了下口水，做最后的挣扎。
“或许，蜘蛛侠您不考虑一下吗？他比我适合……”
“不，”钢铁侠义正严辞地反驳回去，“相信我，他只会把舆论越带越偏。”
“……”
好吧，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答应下来真的有点不识好歹。脸皮薄的景末小姐如是想。
毕竟她刚刚可是坐着人家的奥迪e-tron GT来的。
她咬牙点了点头。
但愿这次别再上电视了。
从小就被妈妈强迫着上电视的景末同学表示，上电视才是这世界上最恐怖的事。
“好姑娘。”托尼眯起焦糖色的双眼，轻轻笑了一声。
景末瞬间感觉自己被骗了。
“我给你准备了些衣服，去挑吧，期待你待会儿的表现。”托尼.史塔克如是说。
有钱人套路真多。
*
景末最后选了套跟佩普小姐身上差不多的职业白西装。
趁化妆师给她搽粉、喷发胶的空当，有人递了只档案夹过来，里面是一会儿她上台的发言稿。
景末将档案夹摊开，翻阅了不到三分钟便搁置在一旁，闭上眼睛任由化妆师捣腾她的睫毛。
化妆师不禁好奇：“稿子不再看看了吗？难道说你更喜欢临场发挥？”
“没，只是我已经都背下来了。”景末闭着眼，云淡风轻地回答。
如果她此刻睁眼，定然会撞上化妆师仿佛被鸡蛋噎住的表情，这副神情在她早些年上电视节目时，在观众席上屡见不鲜。
*
记者招待会准备得相当匆忙。
景末跟在托尼身后进入采访间，台下的媒体黑压压站了一片。
其实无论是记者还是观众，在全神贯注望向舞台中央的主角时，总会不自知地摆出一副冷漠脸——景末记得她小时候最害怕看到其他人如此面无表情的脸，她不想做人群的焦点，不喜欢自己的一举一动被别人议论，因此后来她把自己藏进普罗大众里，希望舒坦地度过平淡流年。
而托尼从容不迫的背影在宣示着，他对这一切早已司空见惯了。
景末忽然开始思考一个之前从未想过的问题：钢铁侠到底是真的享受这样的生活，还是无可奈何被推上如今的高位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可能这辈子无从得知。
各大网站和报社的记者争先恐后地发问，闪光灯咔嚓咔嚓响个没完——
“请问史塔克先生，目前已经在个别地方出现了集体恐慌的现象。您有什么话要对纽约客们说吗？”
“各位不必担心，敌人来了我肯定先用掌心炮轰他。”
“您的制胜秘诀是什么？”
“只有你的棍子比别人粗，才能保卫和平。”
底下传来了阵阵笑声。
“请问您目前与复仇者联盟其他成员的关系如何呢？超级英雄已经从公众视野消失一年多了，而迄今为止我们还未见到除您之外的任何复联成员再度出现……”
这问题有失礼节，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强调钢铁侠被孤立的现状。景末悄悄捏了把汗，现在的记者为了收视怎么什么问题都敢写？
超英毕竟不是明星，政治也不能随随便便拿来消遣。更何况，这种事哪能托尼.史塔克一个人说了算？
如果受访者只有景末一个，她真的会感到心烦意乱——就好像单枪匹马举着盾牌，抵挡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犀利箭矢。
比起和平，媒体们永远都更想挖到丑态，大众需要茶余饭后的谈资，需要一个可以在网络上肆意批判的对象。
自己小时候的记忆又开始幻灯片般播放，景末想起那些外界之于她的声音，好的、坏的、发自内心的、嫉妒的、诬蔑性的……
人红，是非多啊。
“你想从我这里套话吗，这位先生？”对此，钢铁侠只是挑了挑眉，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让我看看，太阳报……”他眯起眼瞧了瞧对方采访话筒上的LOGO，随即朝镜头展开一个开朗的微笑，“实在有劳贵社漂洋过海来看我，不过这个问题你特地站在这里问实在是有些浪费时间了。”
“建议贵社待会儿直接黑进我的社交账号慢慢浏览，毕竟你们在这方面实在登峰造极。而且我保证，里面的内容比你想得到的要多得多。”
这是一个锐利的回怼，加上了带有托尼.史塔克个人色彩的傲慢幽默，景末佩服极了他的应变能力。
她侧过脸去，望着钢铁侠穿西装的侧影，笔挺，自信，风度翩翩，仿佛永远不会倒下。怪不得人人都说他是强者。强者不会在是否得罪人这个问题上患得患失，也无需向其他人证明他是强者。
白光闪过，景末没留意到摄像机抓拍到她凝视着托尼.史塔克的镜头。
台下再一阵此起彼伏的笑声，太阳报记者识相地闭了嘴。
言简意赅地又回答了几个问题，托尼把话筒塞给景末。
“好了各位，今天的主角在这里。我邀请了勇敢正义的MJ小姐做演讲，她是一名在读高中生，大家请给点儿掌声鼓励。”
于是景末恍惚地站在了台中央，底下可以用掌声雷动来形容。
史塔克都发话了，没人有不配合的理。
虽然，我知道，但是……特地找我过来当众背诵演讲稿，您确定这不是小学生国旗下讲话吗？
她困惑地望了托尼一眼，得到对方一个夸张的wink。
景末：……
她越来越搞不懂钢铁侠先生的用意了。
景末还是把刚刚看过的演讲稿一字不落地背下来，眼神坚定，语气诚恳，由于语速太过流利熟练，便显得完全没有套作的痕迹。
记者们似乎还很吃这套，发言完毕后纷纷鼓掌。景末再次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向托尼，后者冲她满意地点点头。
他走过来，勾住景末的肩，两人假笑着在媒体面前合了几张影。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各位再见。”话音刚落，首富先生便急匆匆准备离场，简直草率得不能草率。
“你跟上。”临走前他压低声音对景末说。
“哦……”
“诶？！”只下一秒，还没等景末挪开脚，扛摄像机的媒体们便狼群般簇拥而上，有人差点抓到她的高跟鞋。
……她可算知道为什么要让她跟上了。
“MJ小姐！”
“MJ同学看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