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应琰意识不再那么混沌,渐渐清醒时,他已经到到了杏宜火车站。
临近傍晚,天色染上略深的蓝调,一下车,杏宜槐花香的味道就扑面而来,沁人心脾,一点点抚平了应琰身体和心理上的伤痛。
行人穿梭来往,他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进还是退。
他害怕,害怕见到邢湛不知道说什么。
他又生气,生气为什么邢湛不告诉他,为什么不愿意相信他和他一起面对。
但想起邢湛一个人承受这些,他又心疼。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这次来不是冲动之下赶来算账的,也不是为了向邢湛追问或确认什么,只是想念,想见邢湛,想告诉邢湛自己的想法。
他从来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玩玩而已,他想让邢湛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可以和他一起面对,他只想邢湛别再推开他。
应琰只背着一个书包,身上只有一张回去的车票,多余什么都没有。
一想到一会儿能见到邢湛,心里委屈和激动一起涌上来,不多逗留,应琰加快脚步朝出口走去。
第一次来的时候是从南门出的,豆不凡他们就是在那接的他。
应琰这次依旧走了南门,尽管知道这次没有人接。
但好巧不巧,南门和他可能真的有点缘分。
在接近出口的地方,应琰一眼看到了四处张望的豆不凡和黄毛。
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明明也离开没多久,再看见却感觉像好久没见一样,看见他们,应琰才感觉心落回了实处,好像真的回到了属于他和邢湛的地方一样。
“豆子!毛叔!”
应琰挥挥手。
两人一同转头,看见应琰的那一刻都很惊讶,但脸上的表情也变换的很快,豆子眼睛一下子变亮,像是看见了希望一样,黄毛更多是感概和惆怅,他还是万年不变的发型和穿搭,摇摇摆摆朝应琰走过来,像无数个从前一样揽住它的肩膀,没有力气的一拳揍在他肩膀,“你个臭小子,走的时候不说,现在还知道回来!”
“当时走的太急了。”应琰心里酸涩苦笑,不小心扯着嘴角,轻嘶了声。
“少爷,你终于回来了。”豆不凡急跑过去,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眼里满身期冀 ,“你最近有没有和——”
“咳——”黄毛咳了一声,一个谨言慎行的眼神给倒豆不凡。
“什么?”应琰听了一半,追问豆子。
“哎呦没事儿!我靠!”黄毛近视眼,离得近了才看见应琰肿得和馒头一样的半边脸,“怎么回事儿?附中有人欺负你?谁?你现在带我去?我非教训教训他们不可!好好的一张帅脸给我打成这样,你们班主任电话呢?拿来我问问他。”
应琰中途想解释都没插进去,黄毛的嘴突突的,和机关枪一样。
“对啊,你这脸谁打的?”豆不凡也才注意到,火立马冒了上来,“你等我回去叫几个兄弟,让他们看看咱虽然半道转过去,但也是有人撑腰的。”
“叫叫叫!”黄毛一巴掌拍在豆子脑袋上,“多大人了?叫一车坐火车回去打架啊?”
豆不凡往后一缩,声音也小了不少,“那也不能让他受欺负啊!他不在我们得保护他啊!”
应琰没听出来豆不凡这里说的他不在是指谁不在,他以为是在说他自己,“没事儿,没人惹我。”
来来往往路过的人啊都要朝他们这边看一眼。
黄毛一边揽着一个,洋洋洒洒第出了门,“行了,先回家再说。”
“你们怎么在这?”应琰才想起来问。
“我们——我们恰好就来这了。”黄毛说的牛头不对马嘴,“你说巧不巧,一来就碰见你了。”
应琰:“……你这话你自己信不信。”
“信啊!我怎么不信!”
一路上气氛都很怪,黄毛开着车,豆不凡和应琰坐在后位。
黄毛和豆不凡不清楚应琰到底知道多少,他们不敢轻易开口。
“话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黄毛掰着车内后视镜,眼神透过后视镜落在应琰身上,“高考学籍的事情没处理好?”
一旁的豆不凡也在等应琰说话。
应琰转过头看着窗外,书包抱在怀里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就在黄毛等不及要问第二遍的时候,应琰垂着眼帘说,“我来找邢湛。”
应琰刚说完黄毛就一个急刹,后面两人没有防备,脑袋都磕的不轻。
“你——”黄毛扶着方向盘,说话都有点结巴,“你来找邢湛啊?”
“怎么了?”应琰疑惑地看向两人。
“邢湛——他最近联系你了吗?”豆不凡已经猜到他可能不知道了,不然也不会大老远来找邢湛了。
“没有。”一句话又戳到应琰痛处了。
后面的车一直按喇叭,黄毛没有办法,重新启动车子,快速开向理发店。
应琰看着他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莫名其妙的一股不安情绪越来越严重,“你们怎么了?”
“他也没联系我们。”
黄毛忧愁地说。
“什么意思?”应琰心一再坠落。
“什么叫他也没联系你们?他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
等不到回应,应琰心慌无比。
“他休学了。”
豆不凡低着头,用最轻的语气说着最沉重的话。
“我们也找不到他。”
似有沙石将应琰掩埋,他想呼吸,想喘气,声音却怎么都发不出来,他用手使劲扒拉着覆盖在身上的土,拼命呼救,五官好像都失去了知觉,没人听到他的呼救,他跌落最底层怎么用力也出不去。
“你说什么?”
一滴眼泪很轻易就从眼眶掉了出来。
难过的情绪兜都兜不住。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应琰无法接受地喊,“邢湛怎么可能会休学!”
“你走之后没几天,他是同性恋的事情突然被杨同山爆出来,好多家长去学校闹……”豆不凡不愿意提起,因为他每每想起都会很痛苦,所以尽管语言再轻描淡写,此刻他们都被事实穿透了,没有人能接受,没有人走得出来。
“停车!”应琰胃里翻起一股难受劲。
一天没吃饭,坐了半天车,不好的事一个接着一个,应琰早就受不了了。
黄毛立马把车熄火停在路边,和豆不凡一前一后跟着应琰一起下车。
应琰蹲在马路边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觉得胃里翻天覆地的难受,脸侧的青筋鼓涨,黄毛和豆不凡蹲在旁边看的揪心。
“所以你们在车站是在找邢湛吗?”应琰哽咽问。
“对。”豆不凡眼眶红红的,一屁股坐在马路边,捏着指关节说,“我们知道邢湛一定会回来,所以每天晚上都会过来找一圈,半夜了就回去。”
“他真的休学了吗?”应琰又问了一遍。尽管他已经知道答案。
黄毛叹口气,话到嘴边说不出口。
“我想回去看看。”应琰从地上站起来,咬着牙忍着眼泪,挣开黄毛拉着的手,自顾自地往邢湛家里的方向去。
黄毛和豆子立马跟了上去。
邢湛家的门紧锁着,夜晚家家户户院子里都亮着灯,只有邢湛家里漆黑一片。
检索不到声音,视线也变得空洞。
应琰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口,不吵也不闹。他时不时抬头看向路口,每路过一个人,他就要抬头看一眼,尤其车辆,他幻想着,他就坐在这,然后邢湛从拐角过来,走到他面前,带他回去了。
“你回来干什么?”卜羽从巷口走近,言语不善,“你还嫌害他不够吗?”
“卜羽。”黄毛厉声呵斥。
“我说的不对吗?”卜羽没有忍,“他一声不吭就走了,所有谩骂和痛苦都让邢湛一个人承担,他凭什么?既然一走了之了那就不要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