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到站,他刚准备抬脚上车,一声极具迷惑性的声音就冲着他的方向喊来。
喊得那个劲,仿佛是什么大型认亲现场。
“弟弟,弟弟啊。”
应琰一只脚已经踩了上去,他偏头看了眼,一头黄毛长到快要挡住眼睛,秋风萧瑟的季节穿着人字拖,疯疯癫癫的,不认识。
谁是你弟啊?大马路上乱认弟。
“邢湛。”
果不其然,黄毛喊完这声之后,应琰就停下了脚步。
应琰看向黄毛的眼神略带疑惑,这人是谁?难道我真认识,还是他把邢湛错认成我了。
“叫你怎么不理我呢?”黄毛拖鞋差点都跑丢了,他把眼前的头发揽到一侧,露出自己的大额头,看着应琰嫌弃又困惑的眼神解释,“我啊,是我,看清楚了吗?”
“你啊,是你,你是谁?”应琰已经想起来了,理发店的老板。
后面还有人排队,他脚步一抬上了车,挎着书包坐在了车后座,他没想跟黄毛耗,谁知道这人竟然也跟上来了。
“没良心的小朋友。”黄毛手插在裤兜一屁股在他身旁坐下,“你还在我店里染过头发呢。”
“又不是你给我染的。”应琰侧目看他,“谁让你坐这的?”
“咋滴?”黄毛笑了,“这公交车你家的,还是这车座是你家的,行吧,那我坐地上。”
应琰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他相信黄毛绝对能干出来这种事。
“我就知道弟弟舍不得。”黄毛舒坦地靠后去。
“我只是不想丢人。”应琰硬邦邦地说。
“你干什么去?”黄毛眼珠子一转,在他身边小身说:“逃课啊?”
应琰睁大眼睛看他,情绪就波动了一下很快便平复下去,“你管我。”
“这样是不对的。”黄毛装模作样地说:“我必须代替你哥管管你。”
“行啊。”黄毛这无意一嘴,正好戳到应琰的伤处了,“有本事你就让他管我。”
“怎么回事?”黄毛从他话音里听出不对劲,“你俩吵架了?”
应琰侧着脑袋装睡不想回答。黄毛却更加肯定了。
竞赛的地方在隔壁镇的高中。
不远不近,两个小时就能到。
他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恍惚之中才意识到这是来杏宜之后第一次自己出门。
以前不论干什么,去哪里,都有邢湛带着。
不知名的情感正一个劲地在心里翻滚,试图冲破压制。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的时候,应琰心底却生出慌意。
他压根不知道学校的具体位置,也不知道邢湛他们到底几点结束,结束了会去哪里,万一邢湛不想见他呢?
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时候,一切都是他的主观愿意。
没吃早饭,中午饭也没胃口吃,公交车驶出一半距离的时候,他一个平时不晕车的人都快被慌吐了。
一阵阵恶心感从胃里翻腾上来。
尤其在想到书包里的奶油蛋糕之后,想吐的感觉更加强烈。
他喜欢过生日,喜欢热闹,唯一不喜欢的就是蛋糕上的奶油。
“怎么了,弟弟?”黄毛嘴没个把门的,但心里早就把应琰当成自己弟弟了,不对,说不定以后是弟媳呢,“你晕车啊?是不是想吐?”
应琰:“……”
你看我想说话嘛?
“等我。”黄毛侧着身子在裤子口袋一个劲地掏着什么。
应琰以为他有晕车药或者晕车贴。
万万没想到他从裤子口袋掏出来一个塑料袋。
还是用过的。
应琰:“……”
想把丢出去。
“吐吧。”黄毛抖了抖,把袋子撑到应琰面前,一手还配合在应琰背上拍了拍,“吐吧,我不嫌弃,我屏住呼吸。”
应琰:“……”
“再拍吐你身上了。”
黄毛堪堪收回手,“那你自己酝酿着吐。”
应琰:“……”
“拿走。”
“那你还吐吗?”黄毛问。
应琰斜过眼等着他,后者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他打开手边的窗户让空气流通,侧着脑袋靠在半天窗户上,闭上眼睛捂着肚子,强压下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难受。
公交车的从杏宜站始发,一开始,车上人还不多。到了中途市区,上车的人越来越多,车内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驶出市区一半距离的时候,一波接着一波人又下了车。
应琰始终坐在最后的位置,细数着车内的喧嚣也沉默着喧嚣过后余留的沉寂。
不对,没有沉寂,身边有个话匣子。
那股不适感已经少了很多,应琰看着窗外逐渐陌生的街道,意识到自己可能快到了。
他背上书包,走到后门的位置,刻意去看了眼公交车前方的时间。
16:56
临近五点,距离放学还有好一会。
要是没记错,竞赛应该是下午五点半左右结束。
应琰无法得知更加准确的消息,唯一有效的途径就是等。
等邢湛出现。
一个急刹之后,公交车慢慢停下,他看着车门外完全陌生的景色,不由得生出一种不真实感,逃课的事情他以前不是没干过。
但逃课来找某个人的事情他是第一次干。
“你跟着我干嘛?”应琰以为两人相遇只是碰巧,没想到黄毛又下了车。
“哎。”黄毛上前一步,胳膊搭在应琰肩膀上一秒,“我知道你们吵架了,你赌气离家出走,作为哥,我得跟着你,万一你想不开或者邢湛找不到你,我还能起到关键作用。”
应琰听着他乱起八糟的分析,气的心焦,“你要是闲你就跟着吧。”
视线可见范围内的两扇大铁门禁闭着,学校的上课铃从里面响到外面,一整条街上都能听见。
从应琰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学校的树和花坛,压根看不到里面的具体情况。
他视线巡视了一周,走上了横在马路上方长长的天桥。
刚刚好。
站在桥的顶头,可以校园内的风景。
操场上没多少人,估计是上课时间。
一开始,应琰趴在天桥的栏杆上,目光在校园内和校门口反复徘徊。
风凉簌簌的,充起校服外套,圈出少年人的腰腹。
天桥下车辆匆匆来往,天桥上行人过路纷纷。
在绝对的运动里,应琰始终保持着相对静止。
又一个铃声响起。
操场都是人,但没人出校门。
应琰聚焦着视线在操场。邢湛穿着一中的校服,应该很好找才是。
田径场、球场,一览无余。
看操场的同时还得盯着校门口,总之就是不能放过一点风吹草动。
再等等,别着急。
应琰迫使自己这么想。
一声肚子的咕噜叫将他下沉的心稳定下来。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思来想去,索性直接坐在上层的楼梯上边等边写试卷。
“饿了?”黄毛点着一根烟在他旁边坐下,被应琰瞪了一眼后偷偷灭掉,他大概已经摸清楚了,这小子八成是偷溜出来找邢湛了,至于邢湛为什么在这,还得等他套套话,“要不我们先去吃个饭再等,正好你给我说说你俩怎么了。”
“不吃,不说。”应琰抬手扇了扇空着飘忽的烟味,“你要饿你就先走,放心吧,我不会离家出走。”
“你不走那我也不走了。”黄毛拿着捡的石子在地上划拉,“多个人多双眼睛多份希望。”
应琰没有说话,由着他去。
一张试卷写的他心浮气躁,心神不宁。
时不时就得看看校门口有没有出来人。
太不是滋味了,第一次蹲人。
等见到邢湛后,他一定要把这些糟心事一件件说给他。
让他好好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