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湛:“……”
“这是我位置。”
言下之意就是这是我的领地,是你闯进了我的视线,所以我才看见了你。
“喔。”应琰这才意识到具体情况,他慢半拍地一点点收回自己的动作:“为什么你看见雨不激动?”
“你带伞了吗?”邢湛都不忍心戳破这个现实。
应琰:“……”
宛如一盆凉水泼在头顶,他激动不起来了,“你带了吗?”
“没。”邢湛面上看不出丝毫慌张,格外镇定。
“你不担心?”应琰问。
“有用?”邢湛反问。
“那怎么办?”应琰整个人缩到椅子最后,塌着腰,下巴搭在桌子上,上牙时不时故意磕碰着下牙:“淋着回去其实也不错。”
应琰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邢湛的回应,他扭着脖子去看,竟然从邢湛那张脸上看出了一丝苦恼,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很棘手,却又无法解决的事情。
【叮铃铃——同学们,下课时间到了,老师,你们辛苦了!】
老师刚一出去,整个教室就像是要翻天,喧哗声弥漫在整个高三的教学楼,一堆人趴在窗户边、走廊上,踮着脚,伸长胳膊感受着落在手心的雨,嘴里还时不时要喊两句。
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走吧。”应琰背上只装了笔的空书包,就准备朝门口走。
“装作业。”邢湛抱着自己的书包坐在座位上不动。
“什么时候布置作业了?”应琰一脸真诚,但好像又记得布置了:“没事儿,我周天晚自习写。”
因为放在去年,就算背了书包回家,书包拉链也都不会拉开,背着也就是主打一个安心,万一我回家写呢!
但往往这个万一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不然怎么叫万一。
“大课间。”邢湛仿佛早就料到,所以并没有很无奈:“带试卷,回家给你讲。”
一中每周的作业基本都是大课间布置,黑板上四个版面,能抄一黑板,抄完之后在第三节课上之前,擦掉作业。
“什么作业?”应琰把书包甩在桌子上,重新坐回座位。
“语数英各两套试卷,物化生各一套试卷。”
“为什么都是试卷?”
“因为你要高考。”
应琰:“……”
“都赶紧回家!”年级组刚开完会,老刘办公室都没来得及回,立马急匆匆地赶来了教室,果不其然,这群小毛孩一个个还逗留在教室:“一会雨下大了,出了校门注意安全,有什么需要或者困难立马来学校找我。”
班上的同学一波接一波的离开,教学楼一楼自动挂起一个雨帘,模糊人的视线,让人看不见前方,唯一能看见的,就是校服袖子上的那两道闪着橙色、绿色、红色荧光的荧光条,格外醒目。
人群乌压压的一片,各色的伞接二连三地撑开,一个又一个人撑着伞走向雨中。
有些甚至没有带伞,拉起校服,挡在头顶,就朝雨中跑去。
水花层层溅起,裤脚被浸湿,雨砸在蓝白校服上,很快晕开一片。
应琰刚抬脚迈出一步,一滴雨就砸在了鼻尖,悬在鼻尖那颗痣上,虚虚盈盈,包裹着它。
“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跑。”豆不凡卷起裤腿,看了看旁边的三个人。
“一”
“二”
“三”
“跑!”
奔下楼梯的那一瞬,邢湛下意识地、本能地一把拽住了应琰的手腕,拉着他穿越人流大踏步地往前跑。
雨势不减,淅淅沥沥,落在两人发丝上,校服上,眼睫上,顺着胳膊流向手与手腕相贴的地方。
邢湛拽的很紧,一滴雨都没有从皮肤相贴的地方渗下去。
视线渐渐模糊,长睫挂上雨滴,应琰晃了晃头发上的水,已经忘了要挣扎,只知道跟着邢湛的脚步在雨中奔跑、在人群中穿梭。
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一样的校服,一样的荧光条,但只有面前这个,面前这个橙色荧光条,才是他的荧光。
“豆子!阿湛!卜羽!”刚跑出校门,就看见马路对面一个模糊的身影。
四个人停下脚步,同步看过去。
是许星。
豆不凡立马跑了过去,抹了把脸上的水:“你怎么来了?”
“接你们啊!”许星穿着二中的校服,笑眼弯弯,朝着豆不凡向前一步,把伞举过两人头顶。
还好灯光够暗,要不然就能看清豆不凡慌张的眼神和渐红的脸了。
一旁的卜羽站在背光处,看着邢湛拽着应琰的胳膊,只觉雨顿时下的更大了,要不然邢湛怎么会看不见自己的眼泪。
“给你们伞。”许星把手里的两把伞递出去:“我不知道应琰也在,不好意思。”
“谢了。”邢湛又十分自然地松开应琰的手腕,撑开一把黑色的伞,把另一把给了卜羽:“我和他撑一个就可以。”
“谁要跟你撑一个了!”一滴雨滑下下巴,应琰喉结轻微滑动。
“我要跟你撑一个。”邢湛二话不说撑着伞走向他,把走在伞边缘的人一下子拽到里面:“我家没感冒药。”
“我又不是弱不禁风。”应琰把书包背在前面,两手搭在书包上,踩着水坑一步一步往前跳。
拐进巷子里,前面的路还没修好,一下雨路上又是一滩稀泥,地面易摔倒程度堪比冬天走在结冰的路面上。
“好好走。”邢湛无奈。
“放心。”应琰大话还没来得及放出,脚下就猛地一滑。
摔倒之际,他立马两手抱住了邢湛的胳膊,整个人堪称挂在他胳膊上,才稍稍稳住身形,他心虚一笑:“这不是有你在,我不会摔倒。”
邢湛被他拽地弯着腰,半个肩膀的衣服也被他拽的往下掉,冷风飕飕往脖子钻,邢湛换被动为主动,固定着他的胳膊,把应琰一下子从地上拎了起来。
“走这边。”邢湛把人拉到自己右边,地面稍整齐的地方。
果然,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应琰走起路来确实乖了很多,配合着邢湛慢悠悠的老年步伐,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
“晚上去馄饨店吗?”伞柄不知道什么时候转移到了豆不凡手里,他撑着伞问其他人。
“去。”应琰喊:“可以包吗?”
“少爷你还会包馄饨?”豆不凡拉着许星绕过一个水坑。
顿了会,应琰才说:“不会。”
“没事儿。”豆不凡安慰:“让阿湛教你,我们都是他教会的。”
拐过这条街,许星和豆不凡先回了他们自己家。
刚走过大槐树,难得的,出乎意料的,看见邢锦抱着言言坐在馄饨店门口。
馄饨店下雨的时候没有太多人,门帘卷起了半边,窗户开着半扇,老爷爷也搬着小马扎坐在门口,手边放着几根香菜,一根根摘坏掉的叶子。
“妈?”邢湛撑着伞站在楼梯下:“你怎么抱言言出来了?腿不舒服吗?”
“我看下雨了,在这等你们。”邢锦自认为不是脆弱的人,但每当儿子遇到问题,自己却帮不了忙时,她就格外心酸无奈。
比如,下雨了,只是去给孩子送伞,她也做不到,她只能走到路口。灯光下的她鼻头一酸,眼眶罕见红了。
怀里的言言汪汪叫了两声。
邢湛垂下眼睫,心倏地被什么抓住。
“阿姨,下次在家里等就好了,我们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应琰也不会处理这种场面,他明显地感受到了身边人情绪的变化,于是主动开口:“您先在这等我们,我们换个衣服再过来!”
“好,快去吧。”邢锦暖心一笑,手上一下一下顺着言言的毛。
邢湛是被应琰拽走的。
两人站在二楼的楼梯角,没有灯光,视线可及范围比平时更暗。
只能听见雨落在地面砸出漩涡的声音。
一滴一滴,时缓时急。
“你要哭吗?”应琰不会安慰人,但他也不会让人难过:“我准备一下。”
因为看不清,所以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琥珀色的眸子在夜里很亮。
“准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