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白冷笑:“还有研究犯罪者后代的那份,对样本的剖析是不是还不够完善?!”
带了敌意的几句话被秦知白丢过来,劈头盖脸砸得温岭发懵,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今天情绪为什么这样尖锐这样反常,新一波攻击性的言语已然落下。
“根本没有这个所谓的实验吧,”秦知白冷冷开口,嘴角嘲讽似的往上勾,“值班接这个电话是学校的任务——”
“那么和我聊了那么多个晚上,废了那样多的口舌,当面见到时却假装不知道我失眠呢?!”
“如果这些算‘善意的隐瞒’,那份档案也是吗?”
耳朵自觉捕捉到关键词,温岭终于抓到点头绪:“你从哪听来的?不是这样。”
“装作不清楚通话对面的人是你是一回事,我可以道歉,但是后面——”
“温岭。”秦知白打断他,“你研究社会学犯罪学,也需要处心积虑去靠近研究对象?”
“对每一个样本都是这样?”
说这话时,秦知白和他靠得那样近,身上奔涌的情绪扩散出来,换谁都可感。
话说得太过了。温岭摇头,想让他先将话听完整:“我只是担心……”
新账旧账一起被翻出来算,他哪里料到过还会有今天这么一出,细节早忘得差不多了。
秦知白眼里是那种熟悉的痛苦,视线一对上,讯息就完完整整传过来。于是名为慌张的情绪开始外溢,他伸手去揽,无论如何也没法尽数收回来放到合适的地方。
秦知白不再看他:“这样做没意思。”
他将单独的两把钥匙拆出来放在鞋柜上,弯腰系了鞋带,最后看了眼熟悉的客厅。
光线泼进来的角度恰到好处,室内亮堂,衬得站在光里的人也清爽。温岭看起来只是错愕,和平常那个会温声同他说话的人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一样无懈可击,一样完美无瑕。
“同情心是最廉价的东西,泛滥了只会更掉价。”
秦知白回头瞥他一眼,眼里情绪复杂:“尤其是为了我这样的人。”
温岭被他的眼神定住,再挪不开半步。
他辨别不出秦知白的语气了。
“我——”
他想说不是,想上前去拉住秦知白,好歹把话说清楚,解开误会然后承认错误,补上因他疏忽而没能及时添上的安全感。
但是秦知白没有给他机会了,他连一声老师都不愿意再喊。
门被关上了。秦知白的最后一句话还没来得及在空气中消散:“……不值得的。”
潜台词是我不想耽误你,正如他一直以来的行为指向。
温岭于是怔然。
自尊心是多么不可忽视的存在。也许他干涉得太多了,根本谈不上适度,像各种犹豫的考虑的所谓秦知白其实不需要的为了他好。
又因为他身在局中,没能及时看清,秦知白和他的道别才会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原来人最难过的时候,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咒骂和悲泣都失去宣泄情绪的效力,世界除了死寂什么都不剩下。
理清早上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花了温岭两个深呼吸的时间。冲突刚爆发不久,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他坦然接受了现实。
客房门开着,房间内明显空荡了许多。秦知白常塞在角落里的行李箱不见踪影,桌上杂物原本也不多,现在基本被清空,只剩一个信封孤零零躺着。
温岭拿起来看,不出意料,里头装的是叠纸钞。
线上转账可以主动退还,秦知白选了更聪明的方式,租金数好了放进信封,妥帖地放在桌上,逼着他拿。
他去翻衣柜,衣柜里是空的,底下抽屉也是如此,一切和秦知白来时一样。
秦知白该细心时会细心得可怕,床上套了防尘罩,四角塞在床垫下,就是放上几年底下也透不进灰,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夸。
温岭在陌生又熟悉的房间内愣了会神,直到脚边传来陌生触感。
毛茸茸的一个脑袋过来蹭他,呜呜地撒了两声娇。
温岭记起来昨天没顾得上喂猫粮。看这架势,秦知白绝对和他一样,也给忘了。
他开了罐罐头倒进碗内,摸了摸小猫脑袋当补偿。
然后他走进书房,自己找到了答案。
书房还是走书桌整齐但四周杂乱的风格,温岭一眼见到桌上多出来本书籍,旁边就是那本秦知白在意的带了借用记录的档案。
礼物和惊吓放在一起,不知道哪一个有更重的分量。
温岭苦笑着收好,将它们挪到书架上。
而后,他在阳台上见到失踪的床单被套。
整整齐齐排在架上的一套,风一吹,夹子管不到的地方就鼓起来,圆缺了一半。
温岭伸手去摸,上下两层都是将近干透的状态。他不能据此判断出清洗的确切时间点,但至少能确定不是刚刚才晾上。
“……”
周边绿化养护一直是被盛赞的模范,站在阳台上往外看,到处是养眼的绿色。
盛夏里树木长势喜人,道旁也多了他叫不上名的野花。栀子开了半月,他出门时总能踩到花瓣,秦知白刚才出去当然也一样。
一切欣欣向荣,被褥和地面都被晒得温暖。他被簇拥在大片暖意之间,唯独指尖冰凉。
没有什么可挽回的,温岭想。他只是忽然反应过来,原来秦知白早已打算好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