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平溪做到了自己说的,自那日起的一年后,他向宗洵献上了一对扼蛊。宗洵因此认可了他的能力,留他代替刘岸继续为自己做事。他还借这个机会向宗洵提出了一个想法,为此得到了更多的嘉赏。此次他虽未许诺期限,但宗洵信他,知道事成的那一天,不会太远。
日子一天天过去,祁宁和殷殊连的个头都往上蹿了不少。祁宁暗暗与施净秋比了下,发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高过了自家姨娘,虽然不多,但足够让他偷着乐一阵子的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祁宁会悠哉地坐在院子看殷殊连练剑,明知道他的剑招已经学得十分纯熟,却还喜欢故意说上几句诸如“你这招好像差了点意思”之类纯属没事找事的话。
起初殷殊连还会信他,虚心听他指导一二,到后来他看清了这人存的一点小心思,便想了个对策。之后若祁宁再这么说,他就会直接把剑递给他,让他给自己演示一遍正确的做法,或是干脆与他过上几招,打完了就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了。
面对这两种情况,祁宁大多数时候会应邀上手,不过偶尔也会犯懒装作自己什么都没说过,或是岔开话题,或是直说自己累了要闭眼休息下,让他自己琢磨琢磨。殷殊连对此也不恼,只会笑笑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倘若他看到祁宁真的犯困睡着了,还会有心替他披上自己的外袍。
某天,祁宁安静地看殷殊连练完了一整套剑招,在他停下后唤他过来。殷殊连以为他又要说什么点评一类的话,迈着大步走到他面前,站定后却见他忽然起身靠近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就已经与他面对面站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寸长。祁宁伸手划过自己的头顶,轻轻抵在了殷殊连的眉心。
殷殊连原本有些急促的气息在此刻变得缓慢绵长,他垂眸所见,是祁宁挺直的鼻梁和乌黑的眼睫。祁宁没有抬眼,两人都看不见对方的眼睛。
手指微动,殷殊连还没下定决心伸出手,祁宁就先跑开了。他往施净秋那大步跑去,到人房门前大喊了一声:“姨娘!你是不是偷偷给殷殊连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他怎么长这么快!都快比我高小半个头了!”
两年前刚来这时,两人没仔细比较过身高,殷殊连只记得祁宁与自己看起来差不了多少。他没想到祁宁现在会在意这种事,还特地去找施净秋要个说法。
屋内很快传来施净秋的声音,她说:“你是练剑练傻了吧!他比你年长,到了这个岁数长得比你快些有什么稀奇的。”
“哦,那倒也是。”祁宁瞬间收了声量。
“有这时间,去取些冰,再煮几碗绿豆汤来。”施净秋又说。
“煮它做什么?喝了能长高?”
“天热了,喝了我能降火,你能清醒点!”
“哦,那冰是有的,绿豆在哪?”
“问你的王/八要去。”
“王/八?哪来的王/八?姨娘你说……唔。”
施净秋没给他继续问下去的机会,屋内飞出一张符纸封住了他的嘴,偏偏这还不是普通的符纸,上面有噤声咒,没有灵力是解不开的。殷殊连见状快步来到他身边,他从施净秋那学过这个符咒,于是飞快地解了,将符纸从人嘴上拿了下来。
噤声咒一解,祁宁马上小声地嘀咕了句“莫名其妙”,生怕让施净秋听去了又把他封口。殷殊连自是听懂了她的话,笑对祁宁说:“我知道家里的绿豆在哪,我去煮吧。”
祁宁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嘴,最后还是没有把心里的一句话问出来,只说:“没事,你带我去找来,我自己煮,你等着就好了。”
加了冰和蜜糖的绿豆汤果然消暑,一大碗下肚,潮湿炎热的午后,祁宁和殷殊连感觉自己人都清爽了许多。施净秋本来就没什么火气,尝后更是舒心了不少。
到了晚间,殷殊连主动下了厨,施净秋也没忙着做别的事,空出了时间与二人共桌进餐。她将所有菜式尝了一遍,没忍住夸了句:“没想到现在你连这烧菜的手艺也有了如此大的长进。”
“师傅谬赞”殷殊连自谦道,“我只是会些技巧,要论用心,还是祁宁给您做的饭菜更有心意。”
一听了这话,祁宁当场眼睛发亮,望向施净秋,飞快地频频点头,同时不忘把菜盘子往殷殊连的面前递,连声叫他多吃些。施净秋没忍住笑了声,对祁宁说:“是是是,你待我是用心,就是比起有的人待你,也许还差了些。”
“谁?殷殊连吗?那他肯定还是比不过我待姨娘你的!”祁宁微昂着下巴说。
殷殊连闻言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又默默把菜盘子往他那边挪了挪。说的够多了,三人于是都收了声,心情愉悦地享用了这顿饭。
随着修为与日俱进,殷殊连又去闭关了。他估摸着这次应该也用不了多久,此次顺利出关后他将触碰到入破障期的那道屏障。祁宁如往常一样要准备下山一趟买些吃和用的,他在殷殊连闭关前答应了他,如他在三日后还未出关,他就自己去,反正这种事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去也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
三日之期一到,接近午时还未见人现身,祁宁便独自出门去了。在他走后一个多时辰,殷殊连缓缓平复了体内奔涌的灵力,欣喜地一睁眼就要去找人。找了一圈没看到祁宁的身影,他便知道他是独自下山去了,心中略感可惜,但也没多想就回屋静心打坐了。以后这样的情况一定还会再遇上的,他想自己是该提早有个准备,早些习惯才好。
在殷殊连进屋后没多久,施净秋也打算出趟房门,她在屋里钻研符咒多日,几乎没什么进展,便想先上山去亭子里透口气。当她经过家中的院子时,她顿住了脚步,因为院中枝繁叶茂的绿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她从未见过的男人。
“你是什么人?”施净秋在看到他的一刹那,心中就升起了万分的警惕。
这人微笑着答道:“我来寻人。”
“我这没你要找的人。”施净秋紧盯着他说。
“有的,屋子里还有个人,我找他。”
几乎是在他说完的下一刻,施净秋就出手了。还没听他报上自己的身份,她便直觉自己须得用出毕生最大的本事去应对此人。一道寒光闪现,这人脚下的地面和身后的围墙都立时出现了深深的裂痕,但他却无事。施净秋看不清他是用了什么身法,只觉得他看起来十分从容,即使完美地躲避了她这一剑,也不过是离开了原地半步而已。
这一招动静不小,屋内的殷殊连被惊动,当即就要起身出门看看状况。
“这可不是待客的礼数。”
“不速之客,何须以礼相待。”
只一剑,施净秋便深知自己难有胜算,反手就想向殷殊连所在的屋子打一道用于提醒和防御的符咒,可在半路就被截下了。她不得不改换方式,再次出手攻击,同时想直接出声提醒殷殊连。
“别过来!快……”
推开门的那一刻,殷殊连看见了被一根树枝洞穿心口的施净秋,那树枝像是随手折下来的,上面的枝叶都没有被处理过,就这么从她的后背穿出来,鲜血在叶面汇集,滴落。
“逃了两年多,让我好找,也该歇歇了。”
殷殊连变了不少,看着没那么时刻紧绷着,好像从阴暗处移到日光下的树苗,现在长成了笔直而富有生命力的模样。宗洵却是一点变化也没有,依旧只是那么站着,就足以令人感觉自己是被俯视的,无法逃脱的。
“师傅!!!”
殷殊连顾不上别的,他想去扶一把施净秋,但没人会给他这个机会。施净秋意图自爆修为为他争取一线生机,而宗洵不会让任何一方如愿。他一手挥出一道灵力化成的利刃,直指其丹田,穿腹而过,她一生修为就此溃散于无形。另一手则在殷殊连向自己出招时轻易地化解了迎面扑来的杀机,而后仿佛伸出了一只无形的手,勒住殷殊连的脖子,将他定住,悬了起来。
“你做的事,让我不大高兴。”
颈项处被死死钳住,面容逐渐青紫,殷殊连却无可奈何。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直面来自宗洵的杀意。
“我……不……后……悔!”
“看得出来。”宗洵一笑而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