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去天灵,那便是要毁我黎族根基,令我族覆灭,其心可诛!断不能容这狼子野心之徒成事。”徐郢不由冷哼了一声。
自殷华辞知道只有自己的儿子失了天灵,她的内心已经痛恨至麻木的境地。听完这两人的推测,忽然有一个念头闪过,令她瞬间精神紧绷,甚至带了一丝兴奋,忙出声说:“若那人当真痛恨我族,欲灭全族,何不直接杀光,待我族人转世后继续屠杀,如此往复,岂不更能泄愤?何必冒这样大的险,如此费神,却仅仅只是毁去天灵。”
“又或许那人的目的并非杀黎族人,而只是不想这世上再有天灵。”闻黔又道。
“你继续说。”凌云渺向殷华辞示意。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人的意图既非杀黎族人,也非毁去天灵,而是想要夺走天灵。我儿天灵或许尚在,只是不在他身上。”
此话一出,司户长和徐宗长一面觉得十分荒唐,一面又觉得并非全无可能。只是天灵如若不再只能依靠先天所得,而是可以通过后天掠夺,那么天下修士怕是要就此陷入不断的互相争夺之中,修真界会因此永无宁日。
“会有此等心思,且能入司户堂,在无人知情的情况下,在命簿上划去族人姓名之人,现在族中只会有一人。”殷华辞故意把话停在这儿,她知道自己已经说到如此地步,这三人不可能猜不到她的想法。
“你说司御长?”
接着,闻黔笑了一声,又继续说:“之前你怀疑我时,是因我的身份,现在你怀疑司御长,又是因他的身份。前者你拿不出证据,那么后者呢?”
“他在族中情况如此特殊,除了他,还能有谁会对黎族抱有恶意,且有能力促成此事。”
听她的语气,不像是单纯因此事对司御长有了疑心,倒像是与他积怨已久。未多加思索,闻黔便豁然大悟,带着不明意味的笑容说:“你曾随前任族长与诸门派为敌,事败后又不肯罢休,被判入刑岭。你莫不是瞧不起那些外族人,真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因司御长他身无天灵,所以在你看来,与外族人无异。他有如此修为成就,你竟仅因天灵,就连他也瞧不上?”
“是又如何。司户长敢说自己从未因身负天灵而心生傲意?你难道会发自真心地觉得黎族与那些外族人无异,众生平等?”
没想到她竟敢这般直言不讳,徐郢都有些惊到了。闻黔则是见识过她这样子的,倒也不算意外,嗤笑着说:“你这些话也就是在黎族说说,你可敢当着天下人的面,表明你的态度?”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句句夹枪带棒,一时间剑拔弩张,互不退让。
徐郢知道黎族中人会有殷华辞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只是有些讶异于她敢把这歧视外族人的态度赤裸裸地摆在明面上。不过一方面就是他自己也不敢说能问心无愧地否认她那些话,另一方面则是他向来没有做和事佬的习惯,便选择在一旁默默看着,毫无表态的意思,只等着族长发话。
“够了。”
凌云渺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让两人就此息战,场面瞬间安静。
“我不管你们对什么人有何种恩怨与偏见,我只需要确凿的证据。你们尽可按着自己的推断去查,至于最后能查出什么,就看你们各自的本事。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只会依照证据来处置。如有确切需要,可向我禀明。此事或许牵扯我全族,切莫大意行事。几位可还有异议?”
多说无益,凌云渺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仅凭一点线索就开始肆意揣测,甚至因私人情绪而互相攻讦的场面中,再多的争论也不可能凭空得出真相,于是她发了话,就此中止一切毫无意义的言行。
三人都表示无异议后,今日的商议就到此结束了。
在殷华辞和徐郢都走后,闻黔才再次出声:“穆也当年功劳不小,你也是因此才将他提拔上来的,仅就我自己看来,他应是一心向着黎族的。”
“你与司御的交情何时这样好了,怎的今日替他说了这么多?”凌云渺一手轻轻抵着额角,坐姿较先前随性了些,看着她说。
“我与他不过是寻常往来,今日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闻言,凌云渺略一歪头,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见她有些不自在起来后,才一转话题说:“你去司刑那领罚,她可有问些什么?”
一提到这件事,闻黔顿时垮下脸色道:“她?光顾着拿我当乐子瞧了,哪有心思问别的。何况能让我私下找她去受罚的,除了你的吩咐,还能有什么别的缘由吗?”
凌云渺听后,收回了目光,对此未置一词。
“看你对此事的态度,你是对穆也并不完全信任吗?那我呢?”闻黔忍不住又把话题转了回去。
“比信他多一些。”凌云渺依旧神色如常地回道。
这样的回答令闻黔忽觉自己有些自讨没趣了,无言了一阵后,才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忙去了,走了。”
她的人影随着这一句话结束,晃眼间,就不见了。
后续的时日里,几人循着那点线索,开始暗中查访。然而许是因为那幕后之人行事十分谨慎,且此事过去了好些年,足够那人抹去各种痕迹,所以整一年有余过去了,这几人竟都再未搜集到更多相关的线索。而那三个幸存的族人,虽然过去一年多后仍旧活着,但也没能让人知晓其下落。
往后,又因黎族内外都一直未有过能与此事挂钩的事件出现,这事也就渐渐地被搁置了。凌云渺只交代了一旦有什么新的苗头出现,再及时向她禀告即可后,便也不再花费过多心思于此了。
最后,只剩殷华辞一人,始终将全部心力扑在此事上。
许多年过去,她已经有些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如此执着。丧子之痛于她而言,都好像成了被精心存放,却再也不肯多看一眼的旧物。
直至某次不经意间的回忆,勾起了她心中的一个念头,一个令她都觉得自己定是疯魔了的念头。可她越不愿再想,这个念头就越深植于心。
“我……就这么办吧。”
过多且道不明的情绪助长了欲念,又吞噬了她所剩无几的理智。她就这么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成为那疯狂念头的傀儡,从此身陷囹圄,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