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到张道士回话,陈西便火急火燎出来,一面请着太傅走远,一面道:“严大人行行好,您这特意送奏疏已是犯了规矩,在宫外大吼大叫的,扰了万岁爷清修,谁也耽搁不起。”
太傅深深地望了一眼乾清宫,余光一下都没留给陈西,手一挥便离去。
而陈西送走了这尊大佛,自然便小跑回去宫殿里,一瞧张道士已打开其中一本奏疏,陪笑道:“这朝前的老不死们,总爱拿点事来烦万岁爷,张仙人,若不是紧要的,没了便是。”
谁料张道士越看,手中掐住奏疏的指头越用力,脸色也难看到极致,道:“你一个内宦,朝政大事你可插得了嘴!”
吓得陈西连忙捂住嘴,从缝隙中流露出求饶的话。
张道长将陕中的奏疏看了两遍,皱着眉头来回踱步,也把一旁的陈西看得着急,实在想知道这奏疏里头到底写了什么。
“张道长,朕恍惚听到太傅的声音?”宫殿里头传来的圣上声音,神清气爽。
张道士停住了脚步,给了陈西一个震慑的眼神,又将另一本奏疏看了前一页,恢复好神态,便抬脚进了内殿,一面道:“陛下果然好耳力,方才正是太傅来递了奏疏。”
“哦?往常不是让陈西去取吗?怎么今个儿专门跑一趟呢?”圣上虽是如此问,但也没想听他们的解释,伸出手来便朝张道士拿奏疏。
张道士连忙将手中的奏疏呈上,道:“陛下,这两广来的奏疏,说的是乡试情况。”
圣上正疑虑,这两广乡试的奏疏还要让太傅亲跑一趟,一听也不像什么紧要的事情。
而陈西狗腿子似地接过奏疏,又在旁边的御案上拿老花镜给圣上带,一页页地翻阅供圣上看。
以为像是往常一般,圣上看了几眼便下了定论,这次却不同,陈西已翻到最尾页,却始终没听圣上的回话。
陈西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圣上,一看,吓了一大跳,圣上的面色铁青,眼神更是充满了怒火。
还未等陈西开口问,圣上便夺过了奏疏,上下看了几遍,犹如方才张道士看陕中奏疏一般。
这下,张道士也察觉到不妥,难不成两广乡试出了舞弊案,否则为何圣上如此震惊且气愤。
“陛下,这。”张道士正要问时,便被圣上手中的奏疏砸至额间,霎时溢出了血滴。
一旁的陈西连着被吓两次,瞧张道士流出血来,身子比脑子还快,箭步冲上去便替张道士止血。
而张道士想都不想就把陈西推开,一下子跪在圣前,狠狠磕了几个响头,宫殿上噌亮的砖石上立马汇集一滩血水。
张道士未察觉到疼痛一般,冷清问道:“敢问陛下,老道做何事惹得陛下如此大怒?”
“哼!”圣上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大喝道:“你自己看看!”
见圣上对张道士发怒,陈西才反应过来要近圣上身边,而不应该表现出对张道士的亲近。
“你这个狗奴才,来人,给朕拉出去重重打上二十大板。”圣上的眼睛犹如利剑,一下子便看出了悄悄回身的陈西,气得连忙唤人押他下去,眼不见为净。
进来正是刚被陈西嚷嚷要挖眼珠子的小太监,两人应了声是,二话不说便捂住了陈西要求饶的嘴,拽着拉着出了宫殿。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张道士那灰青色的道袍后背都浸湿了汗水,面色也微微发白,双眼却只能看着若近若远的几行字:
‘累累白骨布满沟壑,乞丐流民卧满道路,人吃人算不算罪,臣等却判不了罪,唯有泪流千行,吃食难咽。
各地各府皆有如此消息,臣等如何安心在两广做一学道,眼睁睁看灾况越发猖獗?
古来至今人吃不饱饭便心乱,心一乱便造反,东南角已起反心,难不成要看着九洲各地纷纷起反心?
臣等恳求陛下、军机处、户部、兵部,趁早赈灾救济,早一日行,便早一日安定大局。
臣贾政愿意替陛下分忧解难,前往灾区负责赈灾赈粮,陛下……’
再多的字也进不去张道士的眼睛,明明刚刚把那陕中灾情奏疏压了下去,怎么这两广学道也在奏疏说这事。
张道士这才反应过来,太傅阴了他一把,殿外大声喧哗引起圣上的注意,两广学道的奏疏前几页未提灾情,令他松了警惕呈给圣上。
只是圣上并不给他机会解释,喝道:“你有何居心,要乱我朝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