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必要这般,我早就查过,醉香除了本身功效外,于人体并无损伤。你若实在气不过,便也让我熏个月余,你搬出去就是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纪宣无比惊异于她奇怪的思路,完全无法理解,皱起眉头,神色诧异:
“难道在你心里,所有人都是没有心的工具,连你自己也是?”
增益和减损可以计算,情感的隔阂和疏远的心该如何弥补?
他缓缓摇头,失望逐渐侵上眼眸:
“闻修之,你总能令我觉得是第一天认识你。”
这句话似乎起了作用,在她眼中激起几分波澜。真是倒反天罡!还没弄清他二叔在她爹的旧案里扮演了个什么角色,他倒先来向她问责了!闻竹不掩阴郁目光,抬眼冷笑:“怎么,对我很失望?”
不是这样的。
其实她无论什么样子,纪宣都能欣然接受,却无法承受她的疏远和不信任。
他垂首,看到她空荡荡的腰间,突然想起那天在烛光下,他如何将自己自幼佩戴的玉璧摘下,送到她掌心;再看当下剑拔弩张,两厢疏离,好生讽刺!积攒了数日的怨气一并迸出:“我早该知道你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你送我的东西,我日日好生戴在身上。可我的呢……却从不见你珍视半分!”
“闻修之,你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
闻竹眼中闪过一丝不解,顺着他目光看去,才知他指的是玉璧的事。
可是,怎么突然扯到这个?
实在无法理解对方的思路,她怒极反笑:“你能不能好好想想?谁不知道那是你纪二郎的佩玉——你是想让太学所有人认为,我们两个之间有什么首尾吗?”
“让旁人知道你我关系好又怎么了?”
话语脱口而出,几秒过后,纪宣才觉出几分不对,目光有些飘忽。
闻竹显然也意识到,目光转了转,微微蹙眉:
“纪宣,我真的无法理解,你究竟想要什么?”
无逻辑的漫长争吵令人疲惫不已,她只想尽快结束。
可纪二郎再次逼近,几乎遮去眼前的所有光源,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我想要的,你给得起吗?”
想要一颗因他牵动的心,如他现在一样。
可究竟如何才能让她知晓,又凭借什么才能令她的心为他拘束?纪二郎望着近在咫尺的冷漠双眼,冰冷的神色,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竟是如此无力。
沉默良久,他以为闻竹再无话可说,冷漠的声音直戳戳闯进耳中:
“好啊?只能用这种方式威胁一个女人,你算什么东西,算什么君子?”
“什么???”
他回过神来,睁大了眼。
难不成……闻竹以为他是在威胁她?
在闻竹的眼里,高她一头有余的青年男子骤然逼近,目光越发迷离,整个人几乎被他的气息包围。
她岂会坐以待毙?她嘴角微微牵动,随即抬手捏上他的下颌,如上次在鬼市一般,无视他的惊愕,距离再次缩短了几分:
“以为这样,我就会被你威胁吗?”
她似乎真的误解了……
纪二郎被她牵引,下颌传来冰冷的掌温,如此暧昧的禁锢,纪二郎睁大眼睛,气势瞬间弱了下来。
她根本不给他出言解释的机会:
“来啊,”话语扫过耳畔,激起一阵战栗,闻竹笑得如女鬼般,“……是谁赚了,还不一定呢……”
她语意不明,又似意有所指,唇畔掠过颈侧,所过之处,留下灼热的火焰。
他再也无法忍受,握住她作乱的手,声线微颤:
“闻竹,你真是疯了……”
本想问她醉香的事,事情却不受控制般发展到如今的局面,在她面前,自己总会失去引以为傲的从容冷静。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巨大的声响回荡在十斋庭院。
一夜无梦。
………………
时间倏忽而过,积雪消融,转眼到了二月十二。
二月十二日为花朝,汴京人好于此日结伴出游,郊外踏青。
自打母亲过世,卫赐郁郁寡欢。为纾解好友郁结,闻竹和董崇云合计,总算成功拉上卫赐出门。自上次抓住给她下毒的人后,白熙礼和闻竹董崇云越发熟络,听他说起,闻竹才知晓,白熙礼之前和卫赐竟也是认识的。故而一齐叫上白熙礼,四人出城往郊外去。
繁山游人比上次多出许多,男男女女,老的小的,被节日的气息感染,笑意融融,略显萧索的山中平添几分春日的暖融融气息。
山脚下,白熙礼眯起眼睛,向人群眺望过去,转头看向剩余三人:
“那边的……好像是殊成兄?我们可要去打个招呼?”
许久无人向她提起这个名字,闻竹竟觉有些陌生。
一个月来,二人几乎都相互躲着,就算无可避免地在斋舍碰到,也权当对方为无物,自顾做自己的事,没讲过一句囫囵话。
抬眼看去,的确是纪宣本人,旁边是景濯和吕嘉惟。三人不远处停着一辆宽敞马车,车帘掀起,下来两名女子,一名女子身材高挑,她没见过。另一位则是上次茶坊门口见过的冯贤柳。
纪宣依旧挂着体面的笑容,并没有看见闻竹一行人的身影。
思绪飘回那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