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墓园走回家,林霁一声不吭,蓝燕仪也不说话,站在她边上,任衣服在走动时摩擦,她没去牵她的手,她也没有要牵的意思。
末了,看见家楼下的路灯了,林霁开口:“我打算回家一趟。”
这个家是费家。
葬礼上,盛朝夕的母亲哭晕在坟头,被谢安渡叫人送去医院,林霁反复回想、反复确认,觉得她和费文漪的矛盾远远不到这个地步,如果可以,还是希望在活着的时候说开。
蓝燕仪用手指勾住她衣袖上的扣子,紧紧抱住她,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只说了一句:“早点回来。”
伞上的积雪晃了晃,一角的雪坠落,落入雪地,融为一体。
……
费文漪中午切菜的时候蹭到了手指,划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口子。
“唉,要是还年轻,这会子伤口已经愈合了。”
费秋彤去外边旅游了,家里没人,她习惯性念叨着,从厨房里出来,翻了翻药柜,找出小女儿分类过的小药箱,里头堆着好几个相似的药膏,字小得出奇。
去年年底的时候她配了老花镜,又拿着药箱去卧室里找,还没翻出来,门铃响了。
“木木?”
费文漪一手拎着药箱,一手拿着老花镜的眼镜盒,又下意识把东西都放到身后。
林霁一脚踏进门,关了门,瞥了眼她的手,问:“受伤了?”
“哎呀,特别小一个口子,你看,一点不大。”费文漪大大方方举起手给她看,确实是一个很小的口子,也不流血了,只是费文漪现在年纪大了,愈合得慢了。
林霁抿了抿嘴,没说盛朝夕的事,接过她手里的药箱:“要找哪个药膏?”
嘴上问着,她已经翻看完,找出割伤用的药膏递给费文漪。
费文漪自己涂完,看着她把药膏放回去,药箱也放回去,这才想起来问她:“今天怎么回来了?有什么证件要用?”
林霁站在那,用手捏着裤兜的一角,摩挲了好一会儿,又舔了舔唇:“我有事跟你说。”
这么大的事?
费文漪立即坐正身体,紧张地看过来。
“我要用这个。”林霁举起手里没有褶皱的纸条。
那是费文漪去年开玩笑送她的新年礼物——一张撒娇券。
没等费文漪反应过来,林霁已经慢慢吞吞在她身边坐好,用陌生又熟悉的双手以极其变扭的姿势抱住了她的上半身。
费文漪的手僵在空中,过了几秒,学着二十多年前的样子轻拍着她的后背。
“没事啊。”
心跳平缓地跳动着,林霁蜷缩在她怀里,只敢抓她衣服的一个小角,悄悄湿了眼眶。
血脉相连的力量真是神奇,明明已经难过到无法呼吸,缩在这里,竟然还能感受到久违的安全感。
林霁说:“盛朝夕死了。”
林霁第一次见盛朝夕是在22岁,也就是四年前,因为谢安渡,她对盛朝夕的印象并不好。
盛朝夕来见谢安渡时不情不愿,像是谁欠了她八百万一样摆着臭脸,走进看见她,才隐去了那些外泄的情绪。
那时林霁想,对谢安渡来讲这可不是个良配。
后来相处多年,林霁才真正了解她们错综复杂的关系。
人不能没有太阳,也会下意识去靠近太阳。在人际交往中,盛朝夕便是太阳,照耀着身边的所有人,但不能靠近,太靠近就会被烫伤。
常以温柔待人的谢安渡其实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看到太阳便要得到,从未想过第二种可能。
林霁想,她大概也和她们相似,才会成为朋友这么多年。
关于盛朝夕和谢安渡的一切在脑海里盘旋,没有任何逻辑,想到哪个,相关的记忆就浮上来,不连贯,也没有关联,脑子像是变成了一团浆糊,似乎只要局势越来越混乱,到达极点,痛苦的根源就会消失。
“呜呜呜……”林霁的眼泪滴落在费文漪的外套上,她伸手去擦,又想到自己,抽抽噎噎讲自己和费文漪的事情。
她恨过她很多年,恨她对费秋彤那么好,恨她不在她身边,恨她一碗水端不平,恨她不爱她。
哭到哽咽的时候,林霁仰起头,又不想让眼泪落下来,任由胸腔撕扯着嗓子,痛苦在里头反复翻滚。
“但是我也爱你。”
感谢你承受无法想象的痛苦让我来到世间,感谢你在前几年真真切切让我感受过真正的爱,感谢你会反省,会挽回。
爱与恨总是交织而行,林霁因爱生出恨,也因恨生出恨。
费文漪跟着她一起哭,辩解到此时已经变得苍白,她不说话,只是哭。
林霁说:“我要向前看。”
最后,林霁从费文漪手上拿到了一把费家的钥匙。
……
还在寒假,A大突然通知要在一月结束前完成短期实践的任务,勒令还在本市的学生回校参加,蓝燕仪又回到学校参加活动。
学校里充满了低气压,同样参加了葬礼的赵青瑶面容疲倦,讲实践内容时都变得心不在焉,路过的谭昕把她带出教室,把课程改为自习。
作为赵青瑶上学期的课代表,游梦珂悻悻答应,转头带着班级的同学一起预读实践文档,为赵青瑶之后跟上进度做准备。
谭雯抱住实践的本子,把脸藏在后头,皱了皱眉:“赵老师老来春失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