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C市,先到蓝芝榆那放了行李,蓝燕仪换了件黑色的衣服去看望蓝元洲。
“要买什么颜色的花?”过年期间花店老板难得有生意上门,乐呵呵地站在一边。
在多用于丧事的白菊花上停顿良久,蓝燕仪还是决定做个人,随意挑了几枝康乃馨。
“这几枝都有点枯萎了,确定吗?”老板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拿起那几枝康乃馨,清楚地看见花瓣已经发黑。
“没事。”
大概是怕砸了招牌,老板委委屈屈包好了花,尽量把包装拾掇得好看点,结账时还少要了一点钱。
蓝燕仪点头谢过,抱着焉焉的花束走向附近的医院。
刚走到东门,就听到声嘶力竭的哭声。
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女人半跪在地,身边两人紧抓着她的胳膊,努力抬起,没让她跌落在地上。
“爸啊,爸啊,你走了我咋活……”
断断续续的话语,蓝燕仪走近了,听得更清晰,在余光中看见她被泪水打湿的脸。
周边围的一圈人大概都是她的亲戚,有人掩面而泣,有人沉默不言。
无法产生共鸣,只隐隐觉得可怜,蓝燕仪一脚踏进大楼的玻璃门,门合上的那一刻,哭声一同被隔绝在外。
安静了。
倘若蓝元洲死了,蓝燕仪大概不会为他掉一滴眼泪。
李秋玉催促的消息发了一条又一条,蓝燕仪点开消息,看着红点消失,给她加了个“消息免打扰”。
病房号是1107。
静静站在电梯外,看着旁边来来往往的人群,握着花束的手抓紧几分。
左前方是坐在轮椅上的老奶奶,她身后站着的大概是她的女儿,她们在笑着聊天。
约莫七八年前,蓝燕仪曾经如此幻想过和母亲这样的未来。
直到李秋玉看向她的目光带上憎恨,才从幻想中走出来。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蓝燕仪站在最前,一脚踏入里面,占据了最角落的位置。
一年四季,医院的电梯总是满满当当,从1楼坐到11楼,在五六个不同的楼层停留,里面的人进进出出,数量并没有显著减少,在11层停下时,蓝燕仪才在“借过”声中走出电梯。
病房资源紧张,事业中落的蓝元洲也已经住不起单人病房,走到1107门前的时候,蓝燕仪看见了三个床位,每个床位中间的帘子都拉得严严实实。
最外头的是一个正在吃饭的老头,头发苍白,候在他身侧的是他的老伴。
病房过道有些狭窄,堆积着家属带来的东西,还有陪床用的躺椅。
走到第二张病床前,蓝燕仪看见了闭着眼睛的蓝元洲。
两年没见,他的眼窝深深凹陷,肤色蜡黄,泛着明显的死气,再也找不回记忆中意气风发的样子。
有些可悲。
大概是年幼的自己无法忘记那个无所不能的父亲,心底仍存有留念。
将怀里的康乃馨放在床头,蓝元洲睁开右眼,脸上浮现出明显的苦涩。
蓝燕仪问:“李秋玉呢?”
没大没小。
他大概是想这么说,却没有力气,虚弱地吐出几个字。
“刚出去。”
父母总以为自己对孩子的管教天经地义,数落起来不留情面,如果是在外人面前,甚至会津津有味。
这样的劣根性,到了病床上也无法更改。
蓝燕仪倒是想起一件事,坐下来,给蓝元洲讲故事。
“我们家附近那个项叔叔你还记得不?”
毕竟是蓝元洲从小到大的狐朋狗友,听见这个名字,病床上的人眼睛一亮。
蓝燕仪从边上不知道谁送来的果篮里掏出一个橘子,慢条斯理地剥皮。
“项爷爷之前住院,医生说活不过一周,最后那一天项叔叔把他接回家,给他拔了氧气管。”
住院几个月,项家的积蓄几乎被全部掏空,从“不愿父亲离开”到“希望父亲离开”,项全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自己在外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全靠父亲的养老金续着,现在父亲的医药费已经超过了养老金,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项全心生恶意。
橘子的酸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蓝元洲被刺激得睁不开眼睛,“啊”了好几声,说不出一个字。
相处几十年,他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己的兄弟呢?
“项爷爷命不该绝,那一天身体情况好转,突然有了力气。”
结果儿子还以为是父亲的魂不肯安息,兀自加大力道,想把父亲捂死。
蓝燕仪很难评价这是蠢还是坏。
“他们问项全,为什么要捂他父亲的鼻子。他说,医生说这一天是要死的。不过你放心,现在项爷爷还活得好好的。”
蓝元洲眨眨眼睛,紧紧盯着她。
蓝燕仪把完整的橘子皮丢在桌上,吃了一小瓣,太酸,酸到她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她这下有心情把注意力放在蓝元洲身上,晃了晃手里的橘子。
“吃吗?”
蓝元洲拼命摇头,这几天肌无力的手脚好像都有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