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书春出殡那日是个艳阳天儿,竹家上上下下百十口人一起吃了顿午饭,下午又一起跟着棺椁进了墓园。
棺椁入土,墓碑新立,一个在这世上留下许多重要痕迹的人,在这一刻再与这个世界没有关系。
后来无数个星辰布满苍穹的夜空,小孩子咿咿呀呀唱着“天上的星星不说话”时,又有多少人会记得那个总爱笑着的白胡子老头儿。
这次回来青城,是云彦第一次带喻楚回来,也是竹家人第一次全部见到了云大少爷这位爱了很多年的“爱人”。
同辈的调侃打趣,祖辈的放心安心,叔伯辈又在内心想着竹轩浣看见应该会很高兴。
于是大家又不约而同地盼着,下次再齐聚,是竹家孙子辈最受宠的外孙云彦和喻楚的喜宴。
只是缺席的人又昭示着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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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临城后,临城一夜之间变了天,原本已经看见了夏天的苗头,温度却骤降十几度像是重新过回了冬天。
新城和三栖电车的进展都不怎么顺利,云彦在公司一天24小时连轴转,终于还是熬不下去病倒了。
生了病也不听劝,坚持要继续处理公司里的事儿。
发着三十八度五的高烧,硬熬了三天,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了,才放心回家休息。
那天竹轩钰从青城赶回来只为了看看他,看着向来要强的云彦脸色潮红唇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输液时,又不禁红了眼眶。
替云彦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开卧室下楼看见喻楚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盯着茶几上的一堆药发愁,卞知柯坐着旁边的沙发上,像是看热闹一样看着茶几上的药和喻楚。
竹轩钰坐过去坐到喻楚对面,开口劝道:“别看了,你把这堆药看出花儿来他也不会吃的。”
喻楚无奈叹了口气,把那堆还没开封的药盒移到一边,问竹轩钰:“他为什么这么抵触吃药?”
“阿彦冬天出生,2000年的冬天是我有意识的记忆中最冷的冬天。那年我姐姐生下他后去世,我姐夫一边沉浸在我姐姐去世的悲痛中,一边忙着自己的事业,顾不上他,所以阿彦从小身体就不好,小时候生病太多,对药产生了抗体,每次感冒发烧,只有输液才能好。”
“后来云氏成立,业务也越来越好,云文桥就更顾不上家里,阿彦从很小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生活,长大后唯一一次去医院买药,但医生开错了药,2009年的冬天异常寒冷,他差点就留在了那个寒风凛冽的冬天。”
“所以现在,这么多年过去,就算病的再严重,他宁愿多挨几次针扎,也绝对一口药都不吃。”
这是一段被尘封在记忆深处许久不曾被提起的过往,这段过往里藏着幼小的云彦,藏着忙不开交的云文桥,藏着竹家上下百十口子的怒火,也藏着差点分崩离析的家庭。
所以十五年过去,云彦生病依然不吃药,云氏在世界商业之林屹立不倒,竹家人依然记恨云文桥,独独云彦有了和喻楚不怕风雨的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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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吹酒醒,人间八月暑气盛。
临城新城项目告一段落,瑜寻风投暂时歇了歇前行的脚步,赵瑜儿和池端做了周游世界的计划,走之前去民政局领了证,当天下午赵瑜儿单独约了云彦一见。
赵瑜儿也不藏着掖着了,开门见山:“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把喻楚拐回来吧?”
云彦也很坦然:“知道。”
赵瑜儿反倒是有点惊讶了,笑着反问:“哟?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云彦手指摩挲着杯壁,眉眼间带着不开玩笑的认真:“你第一天把喻楚带回家我就知道了。”
赵瑜儿挑眉,没说话。
云彦脸上终于还是染上笑意:“谁家好人带男朋友回家把他往前男友房间送啊?”
赵瑜儿有些恍惚,还是没说话。
云彦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点明真相:“你可是风投人,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你要说你不知道我和喻楚以前的事打死我都不信。”
赵瑜儿无奈,还是折服于云彦的推理逻辑:“好好好,还是大少爷您聪明。”
云彦沉默许久,最后还是说出了那句亏欠许久的话:“谢谢你。”
赵瑜儿一愣,没能及时接住云彦这句感谢。
眼前的少年眉目间少了些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细看之下好像又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个眼里永远有光的少年。
她和云彦相识于19岁那年,原本在外人眼里水火不融的“后妈”和“继承人”的身份,被他们俩相处的无比融洽。
四年前云文桥离世,他们俩又成了“没人要的孩子”,她眼睁睁看着21岁的云彦单薄的肩膀撑着一个偌大的云氏在世界商业之林艰难前行。
好在时光不负,岁月嘉许,行至于此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赵瑜儿回神,从包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请柬,递给云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