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一翻手掌,示意棋盘已重新归位,邀陆十一入座。
陆十一也想赶紧从沈郁离的身边溜开,便恭敬不如从命地重新开局。
云大人的棋艺几局切磋果真有了飞跃,她虽被方才的事情所困扰,但仍旧专心棋局未有想怠慢的意思。
可双飞燕旧式过后,黑子围剿,眼瞧不出五步就能结束棋局间,白子竟绝处逢生,杀出血路,翻盘定输赢。
陆十一甘拜下风,二人又就着棋局复盘片刻,巡抚大人终于尽兴,叫小厮收走棋盘,又邀沈郁离同席而坐。
待沈郁离在石桌上坐定,巡抚才道:“实不相瞒,其实今日见二位公子云某并没有刁难之心。绝不是与二公子尽了兴,才将长公子所托交出。”
说着,巡抚拍手又唤下人上前。
只见那下人手捧台案,案中锦缎上放着一支长箭,巡抚接过台案放置三人中央。
陆十一定睛瞧去,只见台案上的箭矢箭身处雕刻着极其精巧的蝉翼。她恍然大悟,想起自己在宫外遇刺那日便是这般箭羽,又明白过来白太医关她禁闭时说沈郁离在查的买尸案有线索的缘由。
巡抚大人拿起长箭,指着箭尾道:“这支箭上所用的羽毛的确是由鹰羽及江苏一带特有的黄腹莺的尾翼拼接而成。在收到长公子的来信后,我命人寻得江苏一带有名的弓匠来看这支长箭,那弓匠说制箭之人必然手艺高超,若不仔细看,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陆十一借光瞧去,果真看到箭尾末端处的翎羽在三分之二处颜色有略微的不同。
巡抚又道:“射艺乃是各世家公子皆需通晓的必修课,云某与二位令尊在学宫学习时也学过。这箭羽处的用料对射艺的发挥影响极大,若是翎羽拼接而成,必然不会用得得心应手。我开始时并未相信长公子的判断,但那弓匠在我面前将一支长箭剖开细细讲与我听,我才敢确认。”
的确,虽陆十一未接触过弓箭,但也知晓箭羽能够决定箭矢在射出飞行时的姿态,甚至决定用箭人的精准度和稳定性。如此拼接,可见使用者射艺之高超。
“我命那弓匠替我找寻这箭矢可能的制作人,终于在进京赴宴前得了消息。”云巡抚又掀开放置箭矢的锦缎,只见其下放有一张字条。
可能是之前几次费尽心思所找到的证人总会先一步死在她的面前,陆十一看到巡抚大人伸手去拿纸条时,竟觉得有些心惊胆战的意思,连忙环顾四周,瞧上旁侧名扬天下的四层酒馆。
只见酒馆每层游廊下间隔五步便立着位手持长刀的护卫,又瞧到水榭后形似伏析的身影,她才了然,今日沈郁离早已为保护巡抚大人的性命做足了准备。
沈郁离在此时接过巡抚递来的字条,那巡抚便刻意压低声音道:“我派人查到,江陵一带颇好此风,众公子皆以擅用拼接翎羽的箭矢捕猎为法证明自己精通射艺。扶风柳氏、范阳答氏、陈郡谢氏以及京兆杨氏四大家族因与江陵郡王交好,也兴起过一阵,不过没多久就又重用普通箭矢了。”
江陵、范阳……陆十一不觉皱起眉来,与她交好的答安师兄和伏析大人便是出身这两处。会是他们吗?可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是要夺她性命,会做出买卖女尸案件的人啊。况且,一个人是沈郁离的大师兄,一个人是沈郁离的贴身护卫,再怎么说,也不应该吧。
沈郁离未收下字据,反而接过后扬手在烛台处焚毁了。此间他已谢过巡抚大人相助,云大人瞧见他如此慎重,不禁有些好奇他调查此事的缘由,可又因长辈身份不便过问,便宽慰对方道:“沈公子果真如传闻般心细,不过这些信息并非各氏族保密,多加打听皆可知晓。”
沈郁离沉声片刻,又朝巡抚行礼开口:“在下不是为自己善后,而是担忧所调查之事牵连到家父和云大人,如若不是实在紧要,在下今日也不会贸然邀请大人来酒楼客座。”
他态度谦逊,和平日里那个沈郁离似完全不同,云巡抚也颇感意外,只好不再劝解,表示了然。
三人又在亭中浅酌几壶酒,直到亥时云巡抚的下人前来报信,说若是再不回家,夫人便要发火,巡抚这才赶紧告退。
一夜安然,巡抚未死倒也符合原著小说的发展进程。
在送巡抚上马时,沈郁离又命下人送上一把古琴:“家父曾说云大人好抚琴,特意命人请京城名师制作此琴,希望有朝一日能将此琴送至大人府上。今日有缘,虽家父未来赴约,但还是希望云大人得空来舍中与家父叙旧。”
云茂见此琴,想起学宫时和沈业的点滴往事,安心旧友未将自己遗忘,竟在醉意熏陶之下几欲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