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陆十一沉默不语,尚服心下已有了答案,她瞬间像被抽干了力气,收回手后怅然若失:“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孟兰她出事了!沈大人不会骗人,可我没想到,她最后连这皇宫都没能逃出去。”
对方心神恍惚,干笑起来。陆十一知此时不好插嘴,只能在一旁等尚服讲述她与孟兰的旧事。
原来,尚服名为叶菓,数年前,尚服局内斗严重,她与孟兰相互扶持走下来,关系极为密切。也是在那时,她得知自己与孟兰同乡同岁同年入后宫为女官,这块翡翠,便是家乡出身的女子都有的信物,以在外证明身份。
三年前,原本为司宝的叶菓升为尚服女官后,为了更好地管理尚服局,她与孟兰私下里决定由自己唱白脸,孟司衣唱红脸,没多久,尚服局果真再没了以往的内斗,女官上下齐心,甚为和谐。
约莫几个月前,孟司衣忽有一日来找她,说自己计划于太子妃选秀前告假出宫,趁机逃跑。尚服问起,对方才支支吾吾地承认,她与宫外一位自由身的男子相爱。
孟兰原本就与她不同,叶菓出身的叶氏在家乡里算是小有地位,只是叶氏重男轻女到极致,不光不重视她,还有想将她拱手相送的意思,因此叶菓当年入宫完全是为了逃离家乡保全性命。
而孟家虽被视为边缘人物,但孟兰与家人关系极好,入宫是孟氏夫妻替她选择的未来。鉴于此,孟兰与家乡的关系就一直没断,每隔半年还会同家中父母寄信。更何况,孟兰本就是活泼开朗的人,后宫闭塞无聊,对她来说无异于囚笼。
见到出身自由的男子,孟兰心之所向,油然而生出逃离这宫殿的念头。只是尚服听了却大惊失色,她不是没见识过后宫这位姓沈的掌事的狠厉,告假容易,逃跑若被发现了,孟兰只有死路一条。
尚服费尽口舌劝对方,甚至拿来了自己入宫到现在存下的所有银两,叫孟兰好生与沈掌事相谈赎身。孟兰开始时说什么也不要,沈掌事名声本就极差,万一对方收了钱不办事,岂不人财两空。可第三日上午,她又来悄悄找尚服拿走了银两,说是与沈掌事约好了。虽数目有些奇怪,但尚服也没多想,沈掌事多收些,只要能将事办好,倒也没什么。
没过多久,各宫准备太子妃大选时,她偶然遇见沈掌事,就在谈话间故意提起孟兰赎身一事,沈掌事却蹙眉道,司衣女官只向他告了假,从未要赎身。
尚服自是站在孟兰这边,以为沈郁离收钱不办事,心下又对孟兰的话有疑心,便当即找到孟兰质问。开始时,孟兰什么都不肯说,后来被逼急了,才大喊道,她将所有钱都拿去与宫外男人用了,她要为逃跑做准备。
尚服听后气得不行,直直说了狠话,两人不欢而散。
第二日,孟兰离开前想找她道歉,可尚服还在气头上,理都未理,就赶她走了。可到底还是十余年的朋友,想着未来可能没有再见面的一天,尚服便悔恨不已。
“我与孟兰,甚至没有说一声再见。”尚服神情黯然,拿出自己腰间的翡翠,陆十一瞧见,果真是一模一样的两块,而尚服那块的质地的确上乘不少,翡翠内几乎没有任何杂质,通透明亮。
陆十一听完叶尚服的话,蓦地想起自己在现世的妹妹,不禁颇感伤怀。
不知那几年尚服女官在内斗严重的尚服局经历了什么,才叫她对为官之人有如此重的不信任感。到底是伪善的地界,尚服也只能埋怨掌事,暗怪自己。
说完这么多的尚服从回忆里抽身,立刻请求道:“陆姑娘,先前的确是我态度不好,但我劳烦你与沈大人,将杀害孟兰的凶手查清,还她一个自由。”
陆十一道:“孟司衣骗了你那么多钱,大人就不恨她?”
尚服恍然摇摇头:“我本就是逃命出乡,打算在宫中待一辈子,金钱于我而言,是最没用的东西。若能买孟兰此生幸福,骗也就骗了。”
夜风阵阵,芭蕉树影婆娑,陆十一站在那收好翡翠,最终也没能问出口,尚服在临别的前一日,到底对孟司衣说了什么后悔一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