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迁延见她动了真格,合起书来,沉声答道:“每日送菜来的侍女都不相同,我也叫不上名字。”
“这倒也是。”说罢,陆十一便拉过木桌旁的椅子,未得邀请便坐了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白迁延神色有些不悦,“饭菜里有什么要叫你这样激动连礼数都不顾?”
“虽然你不愿意,但是出于个人原因,抱歉,可能需要再冒犯你一会儿了。”她不愿将自己发现水银的事情告知对方,毕竟水银是琻朝禁物,若是将白迁延拉入这个漩涡,反而会使事情变得更加麻烦。
所以此时,她打算等尚食局的人来,她要当面质问。
好在没等片刻,便有一位穿着尚食局宫服的少女前来取物。
推开门帘时见到陆十一,这姑娘先是有些讶异,随后才朝她们行礼,前去陆十一旁的木桌上取饭菜。
似乎是看到剩菜良多,对方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姑娘,我想知道,你们这里尚食局给每个宫里配菜,都有什么讲究吗?”陆十一的手搭在木托盘上,迫使侍女抬头看她。
对方兴许是见陆十一此举粗鲁,眉目中竟浮现了些不悦,但很快便压了下去:“主上,尚食局按照各位小主的身份配菜,本次的秀女所食用的菜都是相同的。”
“这我理解,毕竟我今日吃的也是这些。只是……”陆十一缓缓指了指那碗发现水银的汤水,“只是,白小姐的这碗,好像不是人人都有的吧?”
“确实,”对方道,“因白主上病中,所以听从太医的要求,尚食局特意为白主上调制的饭汤,里面加了些药草。”
“那水银也是太医要求的药草吗?”陆十一的语气重了些。
“什么?”白迁延听她如此开口,刚欲起身查看,却因动作幅度太大咳嗽起来。
尚食局的宫女听到朱砂二字,面色立刻冷了下来,眸中的慌张只有一瞬,很快便冷静下来答话:“陆主上,太医提供的药草只有枸杞和菊花,并没有什么水银。”
“水银乃是琻朝禁物,我想陆主上不可胡言。”
说着,对方便朝陆十一行了一个大礼,言外之意是在劝陆十一切勿闹事,不要让她的工作难办。
如此态度,陆十一倒是没想到,正想继续质问,那承想那侍女接着道:“再者说来,水银与白主上有着千万因缘,若是汤水中真有水银,白主上不可能不知。”
话里话外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感觉,陆十一敏锐地感觉到白迁延对此话感觉到了冒犯。
她不是相关人士,不知内情,虽不愿用上下级的强权关系压迫这个小侍女,可就算现在她们三人身份地位相同,这话放在现在的语境中,也不难想是一句极为不尊重的话。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皱起眉来,已不愿再开玩笑。
“白主上的母族在一年前就因私贩水银被诛,白主上不可能察觉不到水银的存在。还是说,这就是主上们的一出闹剧呢?”这侍女倒是面不改色,似乎是为了使自己更占理些,讲到最后竟跪拜在了地上。
陆十一第一次被人行如此大礼,顿感辈分升了不少。
她倒是明白了,原来宫里的人早就知道了所有秀女的身份背景,她因庶出不被放在眼里,就连大理寺少卿的嫡女也不被放在眼里。
因为母族是罪人,所以白迁延也不可能成为当选的太子妃。原本众人追捧她,不是因她胜算大,仅是因文妃的关系罢了。
“望主上原谅奴婢,奴婢只想完成自己的工作。”
一句话将二人架起,这人精巧地将汤药中有水银这一矛盾转化成了两个不受待见的秀女刻意刁难。
陆十一本就不善于处理这种琐事,情况由她而起,想必将伤疤被迫揭露出的白迁延会更加厌恶她。以后若想和这个人打好关系,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但再怎么着,白迁延也是文妃的姨表妹啊,文妃严格来说也算是白迁延的母族一边,怎么会如此被人轻视?
她还没想明白,大脑早已死机大半。
就在此时,半敞着的房门外探出一个男子的身影。
叩门声后,沈郁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白姑娘,太医叫我拿药给你。”
白迁延看了眼屋内的局势,方才煞白的脸色现已恢复大半,竟是不觉得人多事更杂,朝着屋外道了一句:“沈管事,你且先进来。”
听了这话,陆十一倒是觉得尴尬起来。
这情景与沈郁离撞上,不知是该表明了认识好还是该装作不认识好,竟有些坐立不安。
而方才跪拜在地上的侍女,却将头埋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