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杀他不能,擒他不能,讨饶不能,束手待毙不能,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诛邪魔!”终究还是有几声。
越汇道,“你们一起上罢。”
他走一步,众人却都退一步,“诛、诛邪……魔!”
他又走一步,众人便又一退。
“……诛邪魔!”
一道虚弱、茫然的声音突兀地道,“诛……邪魔!”
他目光移向那人。
以颈撞剑,红藤乱舞,几番动乱,那瘸子竟还未死。维持着那抱尸体的姿势,不过怀里已没了人。
越汇看一眼壁上,走上前,垂了眼,“你若想死,我可以帮你。”
苏溪年依旧望着怀里,好似不曾听见,“……好,好……我帮你……你等我……诛邪魔……”
越汇微抬起手。蓦地眼角斜过,回身一掠——
三波人不约而同,有的捉刀,有的带剑,三个扑至右边洞口,四个跃到当中,另有八.九人一齐奔入另一侧栏杆。
“邪魔,老子看你救哪个!”
“不可,不可!”长虚急喝。
那三处分别是走到洞外、怔怔站着观战的阿笙,被越兴海所伤、趴地目不转睛盯着这厢的沈清河,垂手靠在洞内、望着这边目光涣散的血衣少年。
原本沈清河身手了得,何须他出手,但他受越兴海重伤,几乎动弹不得,当那时越汇身姿一轻,地上碎玉迸射,伴着几声惨叫,先近其四人已被射中,他人入栏内,一连九掌,众人悉数震死,刹那回身三道寒光,三支暗锥电闪般射去,插入阿笙身周三人眼中,又三声惨叫。
“傻站着做什么?谁要杀你,你就杀谁。”他坐在季千里身边,将他身扶正,重又把了把他的脉,“下回我不会再救你。”
他平日爱和阿笙斗嘴,但并没什么师父架子,此时却十分淡漠,阿笙呆呆道,“……师父当日说我天资不够,再怎么努力,也不过练得寻常……让我随便练练,只不要被人欺负……”
“你现在不正在被人欺负?”
“欺负……”她满脸木讷,“我还没见过这么多死人……”
越汇漫不在乎道,“你身边有个还没死,他要砍你的头。还有六瞬。五。”
“越汇,你这邪魔!……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呼同一片气……你的狗徒弟……也一样……该死……”
阿笙低下头,那人被射中眼睛,明明什么也看不见,手中却还举着把宽刀,朝她劈来。大概疼得厉害,他动作破绽百出,偏来偏去,越汇却知他每一步如何刺来,淡淡下数至“二”。
他果真不动。
当被凶光在最后一刻逼近,生死之间,这少女目光终究一沉,身子斜侧,劈手点上那人臂弯。
那正是当日重逢她师父点她手法,这一下自比不得他,也足以夺过那把无力的刀,先扎入那人心窝。鲜血迸出,她又“啊”地一声,吓得丢掉那刀。
“嗯,”越汇微一笑,“你已会杀人了。记住我不会再救你。”
——嗤。
依旧一道利刃穿过皮肉之声突兀响起。
他一怔,回头看向洞中。
“汇儿……”
沈清河那张丑脸艰难拧起,胸口贯过一柄长剑。
“哈哈哈哈……”一人伏地大笑,“越汇,你嫌难救,老子帮你杀一个,也让你少救一个!”
原来这人不知何时折了条腿,拖着断腿一蠕一停,时不时趴倒,又相貌萎靡,在众多死尸中也似死人,便没人发现他也在四人之后。
“老子最想杀的是那小子,可惜你比狗还看得紧……”他呸地一声,“你这杂种,越无涯真够可怜的,当爹的和老婆搞到一起,生了你这个杂种,还被你这杂种杀了!还不知这丑老头子又是你什么人,叫得这般亲热,莫非这也是你一个老子?”
他既已杀了一个,便似赌徒赚了一把,见那赌输的听了未动,心中只觉痛快,“小杂种,老子说中了?你三个老子进一个洞,怎知哪个是亲老子?摊上这么个荡.妇娘,难怪你要把她杀了!嗯,你这个丑老子给老子我杀了,你痛不痛快,还是你也嫌他该死,要谢谢老子?你跪下来磕两个头,叫一声菩萨爷爷……”
越汇面无表情。
他方才杀人众多,全然不动声色,此时也只看着沈清河,眉心微一动,“……沈清河?”
“……孩,孩子,我对不住你,我不知……这两个畜生……我不该……成天,叫你杀他……你才不肯来……”
沈清河上半身挺起,目中好似有泪,“……我、我去看……晚儿……你杀了,这人……给我报仇,就再……再别……杀啦……别胡来啦,不然……你娘要怪……怪……”
他脱力低头,那人又道,“晚儿,那就是你娘?嘿,这个臭婆娘和这丑老头子生了你,该杀,该杀!”
沈清河大概听他辱骂这名字,亦嘿嘿两笑,猛一把攫住那人握剑的手。
那人登时一声惨叫,握剑的手垂下。
越汇缓缓起身。
那人左手又伸去,拼力重握住剑柄——猛地两挺,又一搅。
那丑人便不动了。
缓缓松开手,扑在地上。
“沈……沈爷爷……”
阿笙先一步扑去,方才那刀又提于手,一扬手,那人身首异处。
一颗头颅滚到越汇面前。
他便垂眼看着它,连眉头也没再动一下。
“越小友,够了,且住手……”
长虚原见众人不由分说奔向三处,不知怎么先就向着那少年一去,他隔最近,还要先到,即便他不来,也能相救,可惜此人出手太快,他还来不及制止,九人已死。此时见他神色,当即大感不妙,一声招呼,窥见他目光,已胆战心惊:这不是人的眼神,是只凶兽。
他心中冒出一个念头:今日这里要成百人墓穴。
“……汇……”
这时,一个人盖住了越汇的手。
他低下头。季千里握住他手,“别……管……快……出……”
“走?天涯海角也要宰了你!”又有人朝前一步。
“不错,越汇,这便是跟着你的下场!”
“连这小丫头,那臭小子也一并宰——”
这瞬间叫喊也是最后叫喊。
——他还是没拉住他。
无论多远,一出声血影已过,光留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