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汇听若未闻。
他只是要让他喝得饱些。
那小洞口流出的水声不再似先前急切,亏得源源不断,一刻未停,直如天降甘霖,叮咚着冷泉,敲打着芭蕉,渐渐地,连着百年枯木也逢春,连着一个必死无疑的干尸也润了实了。
数百双眼目下,那娇俏明媚、活泼凶横的少女也终于枯了萎了。
似一朵娇花逐渐干瘪了花瓣,继而是叶片、根茎,浑然失色。待她哥哥终于再饮不进,噗一口狠呛出,她才被丢开几丈。
“扑通”。
那已不似一个人的声音,只似一粒小小的石子沉没水中。
“……平、平儿姑娘……”牡丹终于还是没忍住收手,急奔而去,“姑娘……”
她一收手,那紫萼替她护了后招,也急忙抽身而去。
众人心底都重重一沉。
事关生死,都拿命搏,原本刀就未到手,她二人一走,吴志一人如何敌紫、青、六?
越青天一死,越兴海心知无望,那招“风铃乱语”反使得无比顺畅,那沈、宝二人也已捉襟见肘。
然终究无人指责她们,只因……
越汇已腾出手来。
……放不放他们,还是要他说了算。
“姑娘,姑娘,”牡丹眼泪夺眶而出,“你何苦……”
“……平、平儿……”
栏杆边一个紫影无意识抽搐几下,翻过身,“平儿……”
大概是听那声太过凄厉,众人移过视线,打得正酣的吴志和那三人也不禁停下了。
看那瘸子茫然地张望,终于还是看到了几丈外的那朵春末枯花、那片被遗落的纸鸢,哆嗦着朝它爬去。
“公子……”牡丹泪如雨下,“姑娘她……”
“平……”他好似没有听见,爬得好生急切,又好生缓慢,“平……”
仿佛翻山越岭,历经万难,终于还是来到它身边,将它重新搂进怀里,“平儿……平儿……我带你回去……”
鹤发鸡皮,红颜刹那衰老,已是七八十岁老妇模样。
她微睁了眼,抬起手,啪地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她似又想扇他一个耳光,因没了气力,只是软软落在他脸颊,拖出几根鲜红的细指印,倒像是一记温柔的抚摸。
“……苏……溪年……”
苏溪年捉住她干瘦的手,紧紧贴在脸边,“我在,我在,平儿,你别说话……我带你回去,我会治好你……我们马上就走,你别说话,你不要睡……”
新的水珠不断滴落在她颊边,晶莹,咸湿,她微微一笑。
唇边皱纹牵动。
“……傻子……不……这样,很好……”
苏溪年连连摇头,“不要……我不要……你答应我的……别说话了,走,我这就带你走……”
“……对、对不起……我……我……让你看……见……”
“……没关系,没关系!”苏溪年急忙笑道,“你别说了,别说了……你可怜可怜我……求求你,求求你平儿……你答应我的,你不要睡……你不要睡,求求你……”
一小滴泪水从她干涸的眼眶中流下,她轻叹一声,如释重负。
“……忘了……别……别恨我……灵玉……你……二,二哥……你帮……帮我……”
灵玉膏究竟是给你,还是给二哥,二哥究竟是“帮我杀了”,还是“帮我照看”,苏溪年没听见。
因她歪过了脸,婴儿般乖巧靠在他颈窝。他茫然地点点头,重复着,“好……好……帮你……我帮你……你先别睡……平儿,你等——”
谁也没反应过来,牡丹手中佩剑猛一跳——
血光一晃。
“公子!”
“……年儿!”
他颈间撞出一道血口,合目贴在那老妇脸边。
牡丹急忙丢了剑,“公子!公子!”
“年儿!”
“……越汇,你早决心杀她,何必还要杀师祖!”越兴海泪流满面,寒声道,“你这野种,你这杀神,你这天生邪魔!”
话音落下,几声轰然巨响!
阿笙失声叫道,“……平……千里……沈……师、师……”她已泣不成声。
越汇微侧过头。
这一会儿功夫,沈、宝二人已不敌越兴海,一人后背中掌,一人臂、腕、腿、膝全被箭气所伤,那宝夫人虽不甘,究竟不想替人送命,一伤即逃,沈清河一人更抵挡不住,被越兴海连击数掌,狂吐鲜血。
越兴海一跃而去,“我知道,你才刚开始呢——”
沈清河不知哪来力气,反手扣住他一只脚,“汇儿,够了,你走罢,他活了……你带他走……”
越兴海抬脚将他踹开,飘行如飞,一掌击开小六,翻手取刀,掠过间间玉.洞。
眨眼之间,只听咚咚、砰砰、刺啦连响过去,二十余间玉.洞栏杆陆续破开,“急什么,师兄也一样!”
“——来,全都杀了,越家还是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