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刀刃浸入湍急的溪流。
在光线折射下,琴刀仿佛在不安稳的扭动,染红琴弦和弓身的血液在水中晕开,化作淡红的细丝被冲走。
当祂抬头,一个人类就这么突然的站在了溪流的下游。在这片荒无人烟的郊外,他踩着一双高定皮鞋浸于水中,西装裤的裤腿被打湿成了深色,还沾染上了一点被水稀释过的淡红——这代表他确实是刚刚突然出现在那里的。
漏网之鱼?
天使缓缓起身,滑入水中的衣袍与白发被带出,那双淡蓝色的眼露出一点迟疑。祂确信没有人类能从刚刚的清洗中幸存,不过,祂还是靠近了这个人类,拎着那柄淅淅沥沥还滴着水珠的刀刃……
那个人类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安静的要命。
胸口传来刺骨冰冷之感,充满死亡气息的刀刃在他的肩膀,上臂,以及侧腰滑过,像是死神的手指紧贴着身体流连。溪水将布料几乎完全浸透,隐约显现出了身体的轮廓,带来令人颤栗的,凉嗖嗖的感觉。
天使用他的身体擦拭刀刃。
擦了擦正面,擦了擦反面,然后用衣角将弓弦包裹擦了一遍。由于太锋利,弓刃清理干净后,那个人类的白衬衫已经破的像抹布一样,东一个口子西一个口子,还沾满了淡红的血渍。
他似乎是愣住了,那张秀丽俊美的脸在发红,有些不可置信。
“你……不动手?”
天使还在检查自己的琴刀:“任务结束了。”
云颐无言。
天使抬眼:“你在这里干什么?”
此时的天使显然不记得几千年前他们曾经见过一次……这很好,他那时实在是太过丑陋和狼狈了。
云颐只是说:“我喜欢你,想见见你。”
天使在云庭的粉丝实在太多,并不缺用这套说辞套近乎的人,收起刀刃,便打算离开这里。
云颐瞳孔微缩,下意识想拉住天使的衣袖,却被天使躲开了。
他的身体失衡,顿时狼狈的跌进了小溪里,水花四溅。
这个穿着正装的男人浑身上下一瞬间就泡得湿透了,头发打湿,冷白的皮肤上挂满水珠,挂在了他的眉毛和发梢上。他低着头,水珠顺着高挺的鼻梁滚落,在水面开出一朵小小的涟漪。
本就破烂不堪的衣服这下完全变成了半透明,紧紧贴在他收窄的腰线上,隐约还能从破口处窥见胸口和腹部皮肤,也许是因为寒冷,他整个人不自觉的微微发着抖。
云颐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湿润的黑发黏在他的脸侧,在粼粼的金色波光之下,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瞳孔被照得清澈透亮,闪烁着破碎而悲伤的光芒。
“求你,留下来。”他说,“求求你……”
“和我再说说话吧。”
天使警惕的拒绝:“我很忙。”
然后溪水中的人不再说话了。
“这条时间支流是临时试炼场,再过不久就会自行瓦解。”天使想了想,补充道,“你最好也趁早离开。”
过了很久,祂才听见男人说:“我可以去哪?”
天使淡淡道:“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可是我的来处早就不在了。”他说,“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你可以喜欢我吗?”他低声说,“不行的话,你能杀了我吗?”
“?”
天使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很希望死在我的手里?”天使脚步一顿,回过头看他,“但你好像没考虑过,我想不想这么做。”
“清洗任务之外的存在,不仅会增加工作量,还会招惹麻烦,犯下罪过。像你这样往刀刃上送的,肯定不会带来什么好事。”
“……对不起。”男人怔怔的说,因为天使似乎被自己的冒犯惹毛了。他突然又充满了歉疚和懊悔,后悔刚刚说出的那些话。“对不起,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天使道,“你的痛苦,或者其他情绪,总是无缘无故的。”
“难道让别人替你做选择,你的心情会好受一些吗?”
云颐怔在那,一股热浪涌上脸颊,一股更加剧烈的羞愧感将他整个人淹没。
黑天使传来一条讯息,云庭正准备举办一场盛大庆功宴,主神要求祂在场。天使不耐烦的用琴刀戳了戳这个人类仍然颤抖的肩膀,挂着水珠的脸庞,没有反应。
少年期的天使没接触过多少人类,对人类还保持着良好的耐心,但也正因为年轻,言辞是毫无打磨的尖锐。
冰冷的琴弓末端顶住云颐的下巴,迫使他将脑袋抬起:“为什么你总是低着头?”
临近黄昏,天使逆着光,发丝和羽毛都被日落的余晖染红。即使是仰视角度,祂的五官也美得无可挑剔。那对浅蓝色的瞳孔纯洁透彻,毫无波澜,也毫无温度的盯着他。
“为什么你总是在道歉?”
云颐说:“我又做了让你觉得心烦的事……”
“所以我拒绝了。”天使说, “不过主神说过,人类总是喜欢将目的包装一下,藏在话语深处。也许你真的打算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提前道歉,不然我不明白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你会是这种表情。”
云颐的心脏陡然涌现出一些痛楚,他想解释,却难以启齿。然而天使也没有继续开口的打算。他们就这样维持片刻的静默,直到天使放开他的下巴,拿着琴弓开始戳他的脸颊,冷漠的催促:“快说啊。”
云颐从水中站了起来,水珠稀里哗啦的往下淌,溅起一阵阵金色的波光。
天使不明所以,只是冷淡的盯着,即使对方的身形很漂亮,湿身也有种狼狈的美感。云颐用手擦去脸上的水珠,脸色苍白,眼眶和耳根却一片通红,他轻声道:“我喜欢你。”
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