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真好奇，如果他们发现自己所朝拜的‘神圣之地’根本是个渎神之地，又会作何反应？”行止略带嘲弄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信仰崩塌的样子一定很精彩吧？”

闻言，临溪转头看向他。

与周围的人们截然不同，行止的神色仍旧是淡淡的，眼神漫不经心地掠过那些信徒、掠过巍峨耸立的圣塔，投向遥远的虚空。

然而这份格格不入的异样感只持续了极短一瞬，他很快垂下眼眸，敛去眼底的漠然之色，与四周完美地融为一体。

临溪心想，他似乎总有这种特别的能力……明明相貌出众显眼，偶尔还会露出些另类的神情，却总能轻而易举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巧妙融入环境。

大概，这也是杀手的职业素养之一吧？

临溪凝视着行止的侧脸线条，轻声道：“没准他们即使知道了真相也不愿相信，甚至还会试图推翻它。事实上，当信仰强烈到一定程度后，人们会变得高度选择性接受，只信自己想信的。”

“嗯，有道理。”

行止弯起嘴角，朝她浅浅一笑，“临溪，谢谢你，每次随口说出的想法总能在你这得到认真且有趣的回应。”

临溪在心底说，其实你也一样呢。

她拉了拉行止的辫子，笑眯眯道：“你打算怎么谢我呀？”

行止想了几秒，然后低下头，啄了啄她的唇。

临溪的脸当场就红了：“喂，在外面呢！”

有离得近的行人注意到了他们的动作，投来暧昧的目光，临溪顿时更不好意思了，她急忙扯了扯行止的衣袖，小声道：“快走快走。”

行止一边牵着她往前走，一边调侃：“为什么一旦有人在场你就会变得格外羞涩呢，没人的时候不是很大胆么？”

——为什么呢？

似乎很难找到一个词准确定义她和行止的关系，他们可以像挚友般尽情畅谈，也会如恋人般缠绵亲密。然而这既不是友情更不是爱情，过于清醒的两个人，有所图谋也有所保留，想要看透对方，却又不想被对方看透。

就好像原始时代下两只第一次见面的动物，试探与利用、观察和预判、信任与防范，同时在这个过程中情不自禁地相互吸引，相互靠近。

肢体上的、言行上的、思维上的、内心深处的……期待对方的反应，也期待自己的反应，暧昧之下藏着的，是探究和好奇。

行止见她不语，只当她是害羞了，于是不再继续逗她。

等临溪回过神来后，行止已经牵着她走到了圣塔正大门前。

圣塔四周戒备森严，身着制服、配备枪支和电棍的警卫正谨慎地盯着周围，普通人若是擅自靠近，会立刻遭到严厉警告。

因此，无论是朝圣者还是游人，都小心地待在警戒线以外。

行止却仿佛视若无睹般向前走去，离得最近的警卫员立即朝他们走了过来。看到警卫员严肃的面孔，临溪以为他会开口厉声喝止。

没想到那名警卫员打量了行止一番，迟疑着开口道：“您就是长官说的那位……”

行止微笑着点点头。

警卫员的神色当即恭敬起来：“请您随我来。”

行止温和应道：“有劳。”

……

圣塔内部装饰精致华丽，宗教色彩浓郁，同时带有一种复古的神秘感。

空气中弥散着淡雅的熏香，空灵柔和的旋律缓缓飘荡。

正门不远处就是电梯，行止并未带她继续往前，而是直接进了电梯。

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临溪转过头问道：“不带我参观一下？”

行止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以后有的是机会。”

临溪定定注视着他。

她观察过，在绝大部分时候，那双绿眸总是温柔缱绻、毫无攻击性，甚至带有蛊惑意味。

然而此刻的他像是掀起了面具一角，无机质的眼瞳充满抽离感，好似仿生的一般，让临溪萌生了一种自己正在凝视摄像镜头的错觉。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相互凝望着彼此的眼睛，似乎都想从对方眼中看出些什么。

行止缓缓弯起嘴角。他想，临溪大概不知道，每当她露出这种认真又充满探究的眼神时，都有一种黑洞般强烈的吸引力……

他以为临溪会问些什么，然而直到电梯抵达，她都没有开口。

叮——

电梯到达的铃声响起，在电梯门打开之前，临溪忽然轻声道：“等以后，跟我讲讲林惜的故事吧。”

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说出这么句话，行止的眼中闪过一抹错愕。

下一刻，电梯门开启，临溪也不再言语。

门外站着一名身着长袍的男人，看打扮像是神职人员。

“您到了，”他朝行止躬身行礼道，“教皇陛下在里面等您。”

接着他把视线转向临溪，向她点头致意。

很显然，这里的人是认识行止的，然而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她，却像是早有所知一样，没有丝毫惊讶，也并未做出任何询问。

事实上，自从他们离开东大陆后，行止在很多细节上似乎已懒于掩饰。

临溪在心底无声喃喃，是因为已经无需掩饰了吧？

随着大门缓缓开启，成簇的大型圆柱和繁复的雕刻装饰映入眼帘。

来不及细细欣赏这些艺术品般的装潢，临溪的目光骤然被那道立在高台上的背影所吸引！

淡金色的长卷发用绸带松松束着，一直垂落到后腰。华美的礼袍上绘有大片宗教图案，礼袍样式经过改良，兼具古典的优雅与现代的简洁。

当他们走近，背影的主人缓缓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养尊处优的脸，冷白的皮肤，淡绿色的眼睛，五官轮廓深邃立体。无论目光还是神态，都自带上位者的威严。长发并未让他显得气质柔和，反倒增添了几分压迫感。

临溪本以为教皇会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没想到竟比她预想的年轻不少，虽已至中年，但却依然保持着极为优越的外貌。

而且不知为何，这张脸隐约给她一种微妙的熟悉感……

下一刻，她听到身旁响起行止浅淡的嗓音：“父亲大人，GE-23号实验样本已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