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淮心下一颤,整个人愣住。
举杯子的手一抖,水洒在手背上,烫出一片红。
喉结微动,咽下泛起的苦涩,莫名的负疚感。
无法言说的钝痛,侵蚀着他。
心潮起伏,潮湿的心被狠揪了一下。
夏知衍轻蹙眉头,瞥了眼谢平川,出声制止,“平川。”
伸出手,捻起纸巾,拉过闻淮的手背,细心地一点点地擦拭。
粗粝的纸面,擦过肌肤。
“还好吗?”夏知衍关切地问道。
闻淮想说没事,张张嘴,抬眸对上夏知衍的眼,什么也说不出。
讪讪地抽回手,点了点头。
这问题他回国前,也考虑过。
直到坐上回国的飞机,也不得其解。
甚至陶一鸣找到他的时候,听说他要回国,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那时他是如何回答的?
囫囵地打了个马虎眼,也没正面回答。
如今也一样。
一样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仿佛落进深渊四面都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谢平川还想追问,被夏知衍的眼神怼了回去。
敲门声响起。
“您好,上菜。”
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被驱散,谢平川哀怨地瞧了眼,不再多话。
整顿饭三个人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各怀心事。
最后一道菜,是鳜鱼汤。
他们进门时看到过,每张桌上都有。
是必吃榜上的NO.1
闻淮不爱吃鱼,来都来了,其他人哪有不尝的道理。
刚端上桌,服务员还未从包厢退出,“闻大少爷,来,我帮你盛汤。”
谢平川今儿似乎存了心跟他不痛快。
闻淮没动,像是没听见声儿,夹起面前的龙井虾仁,送进口中。
待吞下,不紧不慢地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两口。
偏过头,暧昧地冲着夏知衍说道:“知衍哥,这道菜很好吃,你多吃些。”
温热的呼吸洒在耳侧。
夏知衍觉得包间里的温度无端地升高。
“闻大少爷,我说话呢,我帮你盛汤啊!”谢平川再次重复了一遍,比刚刚多了些不耐。
闻淮依旧不搭理,连眼神也没分出去。
夏知衍看不过眼,“平川,别再闹了,闻淮不吃鱼。”
他捏了捏山根处,抿起唇,有些烦闷。
他知道谢平川是替他打抱不平。
但感情这事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旧事已经过去,未来就在脚下。他不想沉迷,更不愿被往事牵绊。
只想等待新生。
见谢平川消停,闻淮放下筷子,一脸正色,将茶水倒满,举在眼前,“谢总,过往有过不愉快,我以茶代酒,跟你说声抱歉,还希望,”顿了顿,抬眼望了望夏知衍,“谢总,不要为难我这种小人物。”
话讲到这份上,姿态如此之低,谢平川再接着呛闻淮,就是他不对。
谢平川没再说话,也没接过这茬。
自顾自地盛起鱼汤,随便塞了两口菜,寻了个借口,先一步离开。
包厢只剩下闻淮和夏知衍。
闻淮捻起纸巾,擦了擦嘴,静静地没说话。
见夏知衍放下筷子,闻淮平静地说道:“吃好了吗?我们走吧。”
走出餐厅。
温度比傍晚还低,闻淮不自觉地裹紧外套。
风吹起湖水,泛起层层涟漪。
隔着湖面,是亮灯后的塔。
夜色幽静,行人散去,偶尔驶过车辆。残柳枯荷,借着月色在风中摇晃。
这难得的宁静,空气夹杂凛冽的冷气。
闻淮深吸一口,脑袋清醒了不少。
他本是走在外侧。
不知不觉就被夏知衍挤到里侧。
这是多年前的习惯,至今未变。
夏知衍低声道:“闻淮。”
像是在高山空谷中,那般空灵。
闻淮轻声答应。
“我替谢平川和你说声抱歉,他人不坏,你……”顿了顿,“也是知道的,他以前挺照顾你的。”这话说得怪不好意思,呛人的是谢平川,道歉的却是夏知衍。
从前闻淮哪里会让自己吃亏,现在这副样子,不像是忍,倒像是坦然接受恶意。
夏知衍张了张唇,不知道再如何说下去。
“嗯,知衍哥,我没介意。但你是什么身份替他道歉呢?”闻淮不再向前,停在原地。
夏知衍一时语塞。
“他是我朋友。”
“知衍哥,冒犯我的是他。”他摆摆头,“但我没介意,夏舒意也好奇我为什么回国。”
夏知衍忽地被钳住喉咙,张了张嘴,“那你……为什么会回国?”
“因为……陶一鸣吗?”这话说得极轻,稍有不注意就被吹散在风中。
车辆驶过,鸣笛声响起。
“什么?”闻淮疑惑地回过头。
夏知衍将苦涩咽下,“没什么。”
闻淮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回国,只是觉得该回来,有什么东西等着我去抓住。”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到了酒店各自回到房间。
*
闻淮的房间临街,城市的喧嚣隔着玻璃钻进房间。
他睡前窗帘没有拉严,晨光照在他脸上时,他刚好睁眼,下意识挡住眼睛。
这一晚,他睡得不安。
梦里是夏知衍拉住他的手,反复地问他,到底为什么要回国,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抹了一把额头,细密的汗珠,浸湿了睡衣。
叹了口气,从床头拿起一瓶矿泉水,灌进口中。
凉水入喉,才算是松懈下来。
手机隔着被子振动。
从被窝深处掏出手机,似乎被压在身下,触及是不属于冬日的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