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醒醒,该起床了。”
他自麻醉般的沉眠中被唤醒,感到有人在轻轻摇晃着他的躯体,于是不得不痛苦地睁开眼,发现叫他的人是母亲。
一见他醒了,玛莎就嘱咐道:“快起来,大家都在下面等你了——你不会想错过节日活动的。”
说完她就离开了,听脚步声应该是下楼了。
提到这个,小布鲁斯顿时就不困了。他迅速地洗漱好,将自己拾掇妥帖,便急冲冲地下了楼,轻快的步子在老朽的楼梯上弹出一连串骤雨般的噪响。
不过,没有人对此表达不快,当他下到一楼的时候,所有人都朝他打招呼:
“早上好,布鲁斯。”
坐在安乐椅上看报纸的人说。
“早上好,布鲁斯。”
正围在长餐桌旁忙活的人说。
“早上好,布鲁斯。”
蹲在门口费力地套上雨靴的人说。
小布鲁斯一一回应,又左右看了看,确定少了一个人,于是有些奇怪地问道:“妈妈去哪了?”
舅舅终于套好了他的雨靴,他站起来,瞬间从一大团荆棘球似的黑影拉伸成一个大人。
“她出门了,”他说,“外面下雨了,她忘了带伞,我正要去找她。”
“我可以一起去吗?”
“不行,布鲁斯,外面在下雨。”
“好吧,那你要快点回来。”小布鲁斯说。
然后芬恩就离开了。小布鲁斯来到餐桌前,忽然发现桌上摆满了金色的小盘子,盘子里的菜肴正闪闪发光,好像被施了仙子的魔法,散发出一种叫人惊叹的诱人气息。
不知道什么时候,所有人都在餐桌边上坐好了。玛莎身边还空着一把椅子,她温柔地招呼一声:“亲爱的,快过来”,小布鲁斯就走过去坐下了,开始享用节日的第一顿大餐。
食物很美味,只不过,吃着吃着他就想起了一个令人疑惑的问题:是不是还有人没到齐?
想到这里,他特地停下来数了数:一、二、三、四……加上他自己是五个人,没错,他和妈妈、舅舅一起在家过节,而现在屋子里足足有五个人呢!不可能少了人呀!
自觉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小布鲁斯放下心,重新拿起刀叉。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哒、哒、哒,很清脆的声音,哒、哒、哒,规律地敲个不停。
“我去开门。”小布鲁斯感觉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话,接着他就跳下椅子,走向大门,可就在他摸向门把手的时候,一个古怪的想法忽然从他脑袋深处冒了出来:要不要先看一眼外面的是谁呢?
不是客人,他几乎是立即想到,随后他就想起来了,舅舅出去了,还没回来呢。
然而,尽管已经确定了门外的人是舅舅,他还是像真正的小孩子那样玩心大起,想要悄悄地先往门外看上一眼——这小小的动作中无疑蕴藏着极大的乐趣,让他徒觉百爪挠心。
小布鲁斯先回头看了一眼,意识到没有人在关注他的举动,顿时抛下了顾虑。他趴了下去,四肢着地,脑袋抵着坚硬的橡木门板往下滑,试图将一只眼睛对上门板下方那个细小的窥孔。
然而,这个孔洞实在是太矮太矮了,到最后,他的身体完全平贴在了地上,脑袋挤在地面与门板的夹角间,这才取得了完整的圆形视野。
窥孔很小,玻璃也有些浑浊不清。小布鲁斯眯上一只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他看见了一只黑乎乎的靴子。
哒、哒、哒——
小布鲁斯下意识往后撤了撤脑袋,同时清脆的敲击声还在继续,清晰而稳定地从门板后传来。太好了,他想,舅舅应该没有生气。于是,他咽了一口口水,按下心中的愧疚,继续去看那只靴子。
他只看到了一只靴子。那靴子不像是塑胶或皮革制成的,因为外面明明在下雨,它的表面却没有反射出一层漆似的水光。就在他纳闷的时候,那靴子忽然上下抖动起来,僵硬得像是一整根粗木炭——它晃动着,晃动着,在灰蒙蒙的玻璃后面愉悦地舞蹈,踩着类似于踢踏舞的节奏,与此同时,它外表的那层暗色就如打湿后结块的厚棉絮般轻颤起来。
他又听见了那阵敲门声:
哒、哒、哒,哒、哒、哒——
这次他没有移开眼,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它的舞蹈,并最终认识到:这并不是一只无生命的靴子,而是一只有生命的、属于某个人的脚——或者说蹄子,它正不连贯地叩击着石质地面,神秘地发出清脆又悦耳的声音。
小布鲁斯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要开门吗?
可还没等他想明白,视野便陡然暗了下来,再下一秒,漆黑的猫眼中忽然裂开了一道细细的黄。
……
“布鲁斯——布鲁斯?醒醒,该起床了。”
他从梦中惊醒,半张着嘴,瞪大了双眼,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