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茜:[熬夜熬懵了,说错话了]
安茜:[幸好漓漓睡了]
周荟也撤回上一句话,然后说:[漓漓睡得早,这年头,不熬夜的年轻人堪比大熊猫]
云漓托腮思索,这个招呼她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呢。
她最终决定接下大熊猫的名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其实她俩说得没错,云漓在睡眠这方面很自律,基本不会报复性熬夜。
就算有局,一点之前也会睡觉。
至于这两天,只是意外。
其实云漓已经困得很迷糊,脑袋里又麻又有点疼。
但身体还是本能地抗拒入睡。因为一睡着,就会做噩梦。
手上的伤疤已经愈合,没想到别处还有。
那辆赤红色的捷豹跑车,还有锐利的白色车灯,成为她噩梦里的常客。
她可以想办法控制情绪,控制念头,唯独梦境没法控制。
大屏幕上光影明灭,又一部电影走到尾声。
云漓望一眼表,叹了口气。
实在有点熬不住,她起身热了杯牛奶,就着褪黑素吃下去。
最终还是没什么用。半梦半醒一整夜,天亮云漓一照镜子,不得不说有了几分黑眼圈吗喽的神韵。
她打开化妆镜,没怎么用过的遮瑕膏总算迎来出头之日。
这天她跟消防和机电方面的顾问对设计,对完又去挑板材。
几百种配色和材质,云漓一一过手,不厌其烦地比对研究。
Coco也来到现场学经验,站在一旁不明觉厉,她还没怎么贡献脑力,腿已经站得酸麻了。
其实旁边就有摆出来试坐的真皮沙发,云朵形状的软包,主打一个舒适。
但云漓没坐,Coco也不敢坐。
“咱们平常都挑这么细啊?”她小声问Kim。
Kim说:“越是高净值人群越挑剔。咱们独奢酒店,尤其是设计这一块,一点儿都不能露怯,千万不能显得小家子气。”
Coco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抱着学习心态观察云漓的一举一动,忽然发现她脸色不太好。
这么热的天气,她面颊是纸样的苍白,额前还出了一层薄汗。
“Stella姐?”Coco上前扶她,“你还好吗,是不是不舒服?”
云漓本来尚能忍耐,但Coco今天用的是偏甜味的花香调香水,有点腻的气味冲上鼻尖,叫她愈发头晕脑胀。
“没事,就是没休息好。”云漓说,“你们接着看,我去洗个脸。”
她独自来到洗手间,用冷水拍了两下面颊,确实思路清醒了些,但头疼和心悸的感觉却更加明显。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云漓靠着墙休息了一会,打开手机,搜索心理咨询机构,很快找到一个资质不错的。
咨询师列表长得拉不到底,她一目十行地翻过去,看中了一位照片亲和的女咨询师。
对方履历一栏写着,已从事咨询行业三千小时,尤擅应对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正好对症。
云漓点了预约。
-
约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半。云漓两点就坐上地铁。
其实自从车祸以来,她再没开过自己的车,上下班都是坐公共交通。
也没再走过斑马线,宁愿多绕几百米,找人行天桥。
机构地处幽僻,坐地铁来是折腾了点。
但门前绿荫如盖,氧气含量喜人。云漓看到的第一眼就喜欢。
走进咨询室,房间也布置得很温馨。木摇椅上放着云朵抱枕,地上是米色的花瓣地毯。
阳光从窗外斜照入户,绿植的叶片闪闪发亮。
咨询师就坐在这片光芒里。三十来岁,一张干净的素颜。说话声和缓温柔,有种抚平人心褶皱的魔力。
“你好,云小姐。随便找舒服的地方坐。”
云漓是头一回来咨询机构,刚开始还有些生涩与防备。
但在咨询师的引导下,她慢慢打开自己,尝试用最坦诚的语言,讲述车祸时的场景,和自己的感受。
咨询师多数时间都在聆听,其间问了几个问题,又给她纸笔,让她画出噩梦里的图像。
云漓画了辆黑色的车,还有驾驶位上的人。
那人半身都是斑驳的红色,红色之间又夹杂着蓝色碎痕,星星点点。
车旁边是斑马线。
咨询师接过画,沉吟了一阵。
正巧此时,桌上的闹钟轻轻响起,提醒咨询时长已尽。
咨询师按掉闹钟,进行总结性的评估。
“不用担心,闪回、噩梦,以及回避相关地点和情境,都是PTSD的典型症状。”
“我们可以尝试用认知疗法和脱敏疗法,帮你回到从前的状态。”
云漓舒了口气:“谢谢。”
要是真一直睡不好,那也太折磨人了。
她起身正要道别,却见咨询师又看回那幅画。
“……不过有一件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
云漓脚步一顿。
咨询师抬起头,表情温和之余不失严肃。
“一般来说,这种车祸引发的PTSD,大多来访者最恐惧的,是自己的身体再遭遇类似的伤害。”
“但从我的视角看,你的情况比较罕见。”
她将那副画朝云漓的方向转过来,伸出手,指了指黑车里,驾驶位上的人。
云漓忽然有些恍惚,好像她的声音不是来自前方,而是从什么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迷迷蒙蒙,似神佛的真言。
她说什么?
她是认真的吗?
云漓想否认,咨询师的声音却渐渐变成了她自己的声音。
仿佛另一个冷眼旁观的云漓此刻苏醒过来,在对她说话。
声音清沉、冷静,在她心底悠悠回荡。
她说——
“你噩梦的根源,你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并不是害怕自己因车祸出事。”
“你更怕你前夫会死。”
“为你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