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乱调滴液速度,有什么事按床头的响铃。
像是提前知道预见易念的小心思。
如同做坏事被抓包,易念心虚地看了看空荡荡的四周,又低头读了好多遍这句话。
但无论如何,终归是没再去动输液调节钮。
易念挪动身子,从背包里拿出错题集。
戳着针头的是左手,不影响写字,她把书本搁置在膝盖上,继续今日被打断没完成的任务。
最近一段时间来,易念一直没放弃打听探寻这位做好事不留姓名的好心人,但都形同大海捞针,毫无音讯。
这本错题集上列出的解法她正在逐步尝试运用,里面有很多甚至是老师没讲过的,新方法验证几道题目后发现做题效率大大提高。
因此,再次感恩之余,她笃定这个同样喜欢皮卡丘的姐妹是个大学霸。
眼下正做到一题等差数列与函数的关系题,易念连写两遍却发现都与错题本上写的不一样。
她不解,挠头又算了一遍,还是对不上。
有人站到床边,指着错题集,“这里写的应该是3。”
“我算的也是3。”
易念顺口接应完,察觉不对劲,抬头看到了明明离开却又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人。
她迟疑开口,声音很轻,“你怎么会在这?任务已经完成了呀。”
顾晨豫走到床头柜,抽了几张纸,把手里拎的袋子摆到上面。
又从袋子里拿出护士那里要来的热水,将冲剂倒入杯中搅拌。
转过身,看到易念睁着很大的眼睛,正抱着被子一眨不眨看着他。
生病的缘故,她的脸色比平时苍白许多,整齐的刘海被汗打湿,分成几绺斜分开,露出光洁的额头。
谨慎客气的盔甲未能及时穿戴上,流露出几分脆弱无辜。
顾晨豫被这样一双水润的眼睛看得心一软,仿佛有一根羽毛轻轻扫过心尖。
“因为怕有人不听话,偷偷把两个小时的针水缩短到一小时,我好学生的形象因照顾不周医疗事故在老师那里毁于一旦。”
说完,顾晨豫状似叹了口气,“当好学生很累的。”
易念将信将疑,“这个人应该不是我,我才刚醒,醒来就做题了。”
“对,不是你,可能是哪里跑来的小松鼠吧。”
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自己的无理取闹,易念不说话了,耳廓悄悄爬上一抹红。
她想起什么又问,“你怎么知道那里的数字是3呢?”
数字带笔,易念一直错认成了2,怎么都对不上。
顾晨豫神态自若,“因为练过瘦金体的人十个九个都这样写。”
原来是这样,易念从小练的是楷体,对瘦金体没有研究所以没有任何怀疑。
顾晨豫终于将药的温度降下来,递给她,“可能会苦。”
说完,又煞有其事补充,“不过,说苦的同学有糖吃。”
易念接过,囫囵吞咽下去,努力压住从喉咙深处蔓延开来无边无际的苦意,面不改色,
“一点都不苦。”
或许是当晚的气氛太好,又或是每次和顾晨豫在一起她都会出乎意料地变得不再那么小心翼翼。
很多年后当易念再回忆这段时光,才知道这晚自己的反常,是因为潜意识自动将顾晨豫身边划为安全可信赖的范围。
她在故意唱反调,想看到顾晨豫错愕惊讶的样子。
尽管这个故意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无意识。
顾晨豫一眼看破她拙劣的演技,但没拆穿。
掏出一个锦袋放到她手上,丝毫没有被不按常理难住,扬起眉梢,
“喝完的同学可以得到一颗糖果,喝完说不苦的小女孩则可以收获一整个童话。”
易念摊开手心,看着掌心里躺着的锦袋。
方方正正,流苏束口,与那天晚上她在假山石后看到方知洺手中的似乎是同一个。
所以方如珍订制给实验一班的零食原来长这样。
那晚因零食误会被挨训的苦涩记忆,随着此刻口腔里弥漫开来的甜意,慢慢被冲淡。
顾晨豫:“医生说你是饮食不规律引起的急性肠胃炎加低血糖。”
护士来换吊瓶,顾晨豫的手机铃声响起看了眼来电显示,他示意易念:“方老师打来的。”
顾晨豫没离开座椅,直接滑下接听,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顾晨豫时不时应和两声。
护士拿出笔在床尾的输液记录上填写完,拿着空瓶离开。
“方老师说今晚太晚了,让你直接住在医院明早再回去,另外……”顾晨豫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词语,“她给你的婶婶打过电话,但是她们……”
毫无防备地,易念高高悬在梦幻半空的心一瞬跌落,一下子将她拽回现实。
“没事,婶婶她们工作忙,我能理解。”
融洽温馨气氛消散,顾晨豫定定看着她,易念垂头情绪明显淡下来,两个人都没说话。
易念把书本合上,翻身躺下去,“时间不早了,快休息吧。”
顾晨豫没多问,“嗯,晚安。”
灯被按灭,过了一会传来顾晨豫匀称的呼吸声,易念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动静很轻地转身看过去,只勉强看得清顾晨豫的轮廓,校服外套半搭在腰上,陪护床又小又窄,他显然睡得很不舒服,但没有任何抱怨。
看着看着,易念也慢慢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