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顶端的兔子先生,放下了手中的扩音器,俯瞰着那一片陷入死寂的佩特尔们。
他眯眯琥珀色的眼睛,将双手背至身后,威慑但又奇怪的男声传了下去。
“你们,还有什么疑问么?”
“身为主理人之一的我,会采纳你们的建议的。”
骚动在群聚的佩特尔中荡开涟漪。
一条孤零零的手臂,带着从毛孔中生发的细细的白菇,破开了泱泱黑群。
“主理人先生,我有问题。”
混乱的种子,如同那纷飞白色孢粉,在佩特尔群中散开。
兔子先生探出脑袋,想要捕捉到那位不知好歹的佩特尔,却被底下数不清的细菇阻挡,为了维护秩序,他只好开口道:“请说。”
“生产英法特是我们的荣耀。”
“嗯,你说得很好。”兔头人点点头,看来这位佩特尔还是很听话的。
“能够生产英法特也能成为这所艺术馆的骄傲。”
“这位佩特尔,你理解得很到位。”
“那我想询问主理人先生,”
“身为艺术馆的一份子,您难道不想获得这份勋章么?”
“您难道不想让荣誉的苦痛在您的身上留下烙印么?”
“您难道不想为我们的艺术馆带来延续的新生么?”
“什……么?”兔头人迟疑了片刻。
底下的骚乱再次卷起层层碧波。
“是啊,我从来没有想过,主理人为什么不同我们一起呢?”
“他一定也想要这份荣誉吧?”
“那就加入我们好了啊,主理人和我们一起生产英法特,难道效率不会更高么?”
“安静!请安静下来!”
兔头人又摸摸银白胡须,尝试着稳下局势:
“身为主理人,每每看到为艺术馆辛勤付出的各位,我的内心都十分感动。”
“但遗憾的是,我并没有孕育英法特的能力,所以主理人这辈子都无法拿到这份勋章。”
“对于此事,我一直深感愧疚。”兔头人抽出了放在胸前方口袋里的白色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感谢这位佩特尔,勇敢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所以,我想请你站出来接受大家的赞扬。”
“天呐,主理人先生好可怜。”
“他竟然无法生产佩特尔,瞒了这么久他一定是不想让我们知道的。”
“到底是谁?这么没有同理心?”
“出来!”
“站出来!”
“没有心的佩特尔!不配生产英法特。”
一阵爆笑,从混乱的佩特尔群中冲出。
“呵…太搞笑了…”
挤挤攘攘间,大厅的中央空出了一块圆地。
那中间,独独站立着一个捧腹大笑的黑发少女。
“客人,我之前说过,员工区谢绝入内。”
猛然间,少女抬起头,血色的眸子紧盯顶端的兔头人,疯狂的笑意在她的脸上洋溢,双唇闭合间,吐出了黑色曼陀罗花的话语。
“兔子先生,你之前说能够生产英法特,才能拥有生命的意义。”
“那主理人能给这所艺术馆提供怎样的价值呢?”
“我们么,那当然是……”兔头人拖慢着语调,将手伸裤口袋中,摸到操纵器,按下了按钮。
还没等兔头人说完,林芝华便替他补充下去:
“那当然是提供【精致白雕】,再顺便收割一下【英法特】们~”
“疼痛是不可避免的么?”
“只有生产才是价值的证明么?”
“你们冠冕堂皇的借口还真是——
“可笑。”
“【精致白雕】,那是什么?”
“没有听说过啊?主理人原来是负责这个的。”
“她竟然是我们的客人么?还是第一次见艺术馆的客人呐。”
“她会喜欢我们的画么?好想听听她的评价。”
林芝华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心中了然:
所以她们甚至连【精致白雕】的存在都不知道么?
甚至连前来欣赏自己画作的人,也不曾见过么?
她们只知道自己能够生产【英法特】,却从来不知道,其实主理人也可以。
只要他愿意画完一幅画,并且让一只【精致白雕】进入自己的画中。
不会画么?优雅的处处讲究的绅士怎么可能不会画。
不肯让白雕进入自己画么?
也是,
他们心里通通清楚,生产——
很疼的。
况且带来的不仅仅是疼痛。
血液从她的鼻腔内涌出,周围的佩特尔竟都晃神着朝林芝华走近。
她们怜爱地,疼惜地,想要抚摸少女的面庞,怔怔间,絮絮着话语。
“孩子,要帮忙么?”
“孩子,怎么受伤了?”
“孩子不怕。”
“孩子,妈妈帮你。”
越来越多的佩特尔加入了这场狂热的行动。
“你们!停下!”
“全都给我停下。”
“给我停下!”
空中廊道上,狂嚎的兔子先生终于露出了他雀黄的獠牙,狰狞的面目,满是被忤逆后的愤恨。
抬举着,如同某种祭祀的仪式,黑发少女在细菇的簇拥下登上了一座方形玻璃房。
她的眼前有些发黑,但她仍勉强支起了身子,摇晃着,从透明台上站了起来。
下方的佩特尔恢复了神智,但她们都不约而同地,抬头仰望着,那位观赏过她们画作的,她们第一次见到的,弥足珍贵的客人。
“《B12D》,沙漠公路么,我看到了奔腾的希望。”
“是!是这样的!”那位名为B12的佩特尔激动地点点头,流下了热切的泪水。
“《D08A》,雨林中隐秘的危险,木船的入侵是人类对自然的宰割。”
“她!她懂我们!”D08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被理解的惊喜让她尖叫出声。
楼梯口处,涌出成排的兔头人,带着黑色防毒面具,提着黑棍,密密地向着佩特尔群进发。
“是主理人们!主理人来了!”
“别打我们!”
害怕的佩特尔们蹲下身子,曾经的她们尝试过黑棍的可怖。
铮铮间,唯剩下两位屹立在黑群中的女子。
“云楚。”司清言回头望望将棕栗色及肩发束起的云楚,一个翻身跃上了林芝华所在的那个玻璃房。
她也同时抽出了身后的那把黑刀,挑眼看着前方向着佩特尔进发的兔头主理人们。
玄刀露出冰冷的寒芒。
“呵,虫子。”
“你们活不久了。”
台上的吟唱仍在继续,林芝华生生地记下了每一位佩特尔的作品。
“《A03E》,雪域小镇……”
“《H14F》………”
“想不到,你还肯花这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