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沧溟城主不能理事,一应政务都堆积到神殿,众祭司的工作日渐忙碌。
城主薨逝前,将政务皆托付于大祭司。而大祭司年事已高,一连数月劳累之下,即便是有面具遮掩,也很难不让人察觉到他通身之下的沉沉暮气。
不久前,大祭司终于积劳成疾,卧病在床。
这是流月城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局面。
城主一脉身份尊贵,历来掌权柄;大祭司掌管祭祀,虽拥有一部分权柄,却远不如城主。
如今政务皆决于神殿,已经引起许多贵族不满,但是摄于大祭司威严,无人敢有什么异议。
沈夜虽接下谕令领大祭司职权,可毕竟年轻,甫一上手政务,便引起很大的非议和恐慌。
也难怪他们恐慌,一个既得利益阶级想要继续得利,必要维护他们的阶级。而如今他们的领袖城主受困矩木,无法庇护他们。
大祭司之位如今集政权神权于一身,这么大的好处,都被沈夜一人占去了,近在咫尺的失势就在眼前,怎能让人甘心。
城中表面上十分平静,可暗地里人心浮动,流言纷扰,不一而足。
甚至城中不知何时传起流言,言道前任城主和大祭司立有密契,如今城主薨逝,大祭司也迅速衰弱,将不久于人世。而且说法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沈夜发出符鸟之后,便抵住额角,略微阖目休憩片刻。
不一时,身侧传来一阵熟悉的灵力波动,他睁开眼见到来人,没有特地掩饰自己的疲惫:“是你啊。”
沈夜的书房里只有一桌一椅,桌上堆着许多书简,几乎要把人埋进去。
华月一直跟在他身边,对他的难处有所了解,她走上前替沈夜收拾桌上批阅过的公文,轻声道:“夜已经深了,阿夜找我来是有什么吩咐?”
沈夜没有回应,拿起之前摊开在桌案上的那份书简,眼底是化不开的沉郁。
华月离得近,也看到了那份书简上的文字,面上顿起忧色:“这是……”
正在这时,门外又陆续传来几道灵力波动,华月侧过头,惊讶之色一闪而过,点头权作问候。
瞳难得亲身来一趟,走进发现没有椅子,于是召出轮椅闲适地坐下。应钟随后而至,将书房门关上,并布下隔音结界。
沈夜见他们都来了,于是将书简递给他们:“你们也都看看吧。”
待两人都匆匆看过一遍,瞳不动声色地敲打着轮椅,应钟则摸了摸下颌:“神殿祭司擅自挪用族民五色石份例?”
“若不是发现得早,不知又会有多少人活活冻死……呵。”
“那我们要怎么办?”
“我能如何?”沈夜讥讽一笑,“这是试探,也是示威。”
只要还未真正成为大祭司一日,这样的为难便只会愈演愈烈。可他又能如何……那人再绝情,可毕竟是他的父亲。
“这几人平日和兆钦走得很近。自沧溟继任城主以来,此人仗着城主叔父的身份动作频频,据我观察,天相、开阳、廉贞,以及上一任天府……均与他有往来。”
“贪狼是个墙头草,不必管他,其他人么……” 应钟轻笑一声,“尽掌机要,若你继位,他们势必失势,所以有些着急也是情有可原。”
“兆钦这个人……便由我来盯着。”
几人计议一番,最后沈夜做下决定。
“那人病重不能理事,我将继任大祭司,此事会在下个祭典宣布。”沈夜沉声道,“不知他们会以何种借口发难,但左不过就是那几个理由。”
“应钟,劳你护持沧溟城主。”
“放心。”应钟点头,见他们有话要说,便率先离开。
“月儿,麻烦你照看小曦。”
华月听出他言下之意,松开紧皱的眉头,点头答应:“是。”随即也转身离开。
书房内只剩下瞳一个人,瞳便直接对上那双探究的眼睛:“还有事?”
沈夜看着他久久不语。
其实沈夜最早和瞳的交集,大概要追溯到他刚刚开始学法术的时候。
那时候小曦还没有出生,他那个专制且冷漠的父亲在繁忙公务的间隙为他布置功课,如不能完成便要遭到训斥。
在那人对他几分失望的训斥间,间或夹杂着对天才弟子的赞许,这就是他对于瞳的最初印象。
他气不过,想好好和那所谓天才弟子比试一番,但等他真的站到对方面前,却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少年有着一副十分特异的长相,天生白发,被木制眼罩几乎遮挡住半边脸,剩下的那只眼睛冷淡地扫过他,然后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
“大祭司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