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夜终于能跌跌撞撞站起来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了许多天。房间外的阳光肆无忌惮地倾泻而下,让他不自觉眯了眼睛,眼角溢出一滴生理性眼泪。
他抹了把脸,敲开隔壁的房间门。
沈曦正躲在被子里默默哭泣,一见到他,带着哭腔的声音立刻响亮起来:“哥哥!”
“哥哥在这,小曦别怕……”沈夜走到妹妹的床前,像平日里那样抱着她,一下一下为她拍背顺气。
“哥哥……小曦不要去矩木,小曦好疼……”
“哥哥在这里,小曦不会去矩木,哥哥会永远保护你的……哥哥永远会保护你的。”
沈夜将病弱的妹妹搂得更加紧了一些。他背对着门口,面对着墙壁,在一个谁也看不到的角度,泪如雨下。
经过检查,沈夜的病症已经痊愈,并意外获得神血庇佑,目前没有发现什么新的症状;而小曦的后遗症在三天后逐渐显露出来,她的记忆只能维持三日,每隔三日,记忆便会重新回到进入矩木之前的夜晚。
应钟将神殿的观察结果说给沧溟听。
沧溟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裸露出来的手臂上有着明显的病症痕迹,她听完后沉默片刻,发现应钟在看自己的手臂,勉强笑了笑道:“很难看吧。”
应钟避而不答。
忽而殿外侍女来报,沈夜来了。
应钟转过身,看见沈夜背对着殿外的夕阳走进来,在地面拖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沈夜走上前来,面色平静地向沧溟行礼。
沧溟难堪地别过头,不让沈夜看到她的表情:“阿夜……你是不是怨我?”
“不。”沈夜斩钉截铁地否认。
二人都对他的回答十分惊讶,一脸意外地看向他。
“本就没什么可怨你的……要怨也是那人……”沈夜声音忽而低了下去,眼中多了一丝恐惧,“只是沧溟,那根本不是什么治病的良药,那不是凡人能接触的东西。”
这话他说得很轻,只有两个人听清了他的话。
沈夜也知道作为神血受益人的自己此时应该给沧溟鼓励,这也是长辈让他来见沧溟的原因,但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将心中的隐忧说了出来。
或许是有一些冥冥中的暗示,让沈夜觉得沧溟这次治病或许也会出现一些始料未及的后遗症。
有沈夜这个成功例子摆在前面,足以让无计可施的城主放手一搏。沧溟终于还是到了去矩木禁地治疗的时候。
寂静之间的禁地不得随意入内,应钟只得在台阶下止步。沧溟忽而回头,看向跟在她身后的这些人。
她的目光掠过暗藏关心和担忧的沈夜,面无表情默不作声的瞳,最终定格在陪她十几年的表兄身上。
应钟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深邃的眼神中是一些隐藏极深的东西。
他看到沧溟看他,便微微低下头去,遮住眼底的光。
沧溟看着他,忽而笑了:“表兄,此事之后,做我的祭司吧。”
“……好。”
应钟看着沧溟一步步踏上那条漫长的旋转台阶,最后消失在转角处。
就好像走了一生那么长。
他忽然有些恍惚,好像看到了沧溟生命的尽头。
可是明明……她会被治好,会成为一个光芒耀眼的城主,像她当年对他信誓旦旦保证过的那样。
可为什么他会有那样的错觉。
或许沈夜说得对,神的领域不是凡人能涉足的。就好像通过神血治疗疾病的三个人,出现了三种截然不同的症状。
沧溟的病症有所减轻,但身体的一部分和矩木融合在一起,犹如一株依附在参天矩木中的寄生植物。
“父亲别难过了,至少我能活下去了不是么?”身困矩木的沧溟反倒安慰起城主,“只是不能离开矩木而已……比起那些身体溃烂的族民已经强上很多了。”
城主摇头叹气,最终特许沈夜几人能经常上来陪她。
不过沈夜自从获得了神血的力量,功课更加繁多,少有闲暇。而那些闲暇时间也多半被他用来陪伴小曦。
而瞳则乐得清闲,在自己家中做些不为外人道的人体实验。
应钟靠在墙边,忍着恶心看他摆弄那些形态各异的蛊虫。在流月城,人力物力都弥足珍贵,所以能被他用来养蛊的,当然也只能是人。
瞳兴致勃勃地吹响骨笛,将手伸进罐子里。一条难以描述的蛊虫顺着他的手臂往上游动,钻到袖子里不见了。
应钟看得面色发白。
瞳不理他,却又故意将袖子挽起来,让他看蛊虫啃食自己胳膊上的腐肉。
“呃……”应钟终于忍受不住,别开脸盯着墙壁,仿佛墙壁上有朵花吸引着他,“难怪城主不采纳你的建议。”
实在是太恶心了。
瞳饶有兴致地欣赏他变脸,随后慢悠悠冷声道:“蛊虫又不是药……只能苟活罢了。”
他漫不经心地抬眼:“来找我做什么?”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