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白凤族神女,按族中惯例,在诞下子嗣后神女可自行选择是留家或回归森林。
母亲在生下她后不久,就悄悄回了森林。
她无处求助,去问长老,长老道,那便如你父亲所说,你去看他一眼。若欢喜,便嫁。若瞧不上他,我再去与你父亲商议。
时值十六的少年将军熹一身白色软甲,跪在白凤族森林入口,肩背挺拔。
她第一眼,就看入了眼。
往事历历犹在眼前。
熹夫人手拍梳妆台,目中含泪,怒吼道:“王书!若北夏辞我休我、捉我拿我,我要王亲自手书!”
斥候被她气势所迫,竟连退了三步。
门吱呀一声,灰发巫师手捧水晶球,执手杖进来。
见熹夫人傲然立在室内,灰发巫师低头喃喃了什么,随后抬起眼,一双浑浊灰白的眼死死盯着熹夫人。“夫人,天命所归。望夫人莫要徒劳。”
“天命所归,天命所归哈哈哈……”熹夫人惨然长笑,对那巫师道,“北夏负我!”
灰发巫师低头无言。
“北夏负我!”熹夫人惨笑着从梳妆台上抽出一根长簪,对准白皙脖颈。“你北夏陷我害我,令我夫妻永世不得相逢。我以凤鸟真血——”
一根黝黑手杖抵住长簪尾,噗,强行推入熹夫人喉口。
“咳咳……”
从熹夫人喉口冒出大股鲜血,卡断她未尽言语。
熹夫人仍试图挣扎,手按长簪,口中冒出血沫,挣扎道:“我诅咒……诅咒你北夏王……”
灰发巫师闭眼,倏地抽出手杖。
血喷涌,染红脚下一片白岩石砖地。
嘭!熹夫人逶迤倒地,死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仍睁得极大,死死盯着灰发巫师与一众士兵的方向。
以白凤真血孕育的子嗣,到底不是真凤。
灰发巫师这才转身,在一众尖叫晕厥的侍女与蓄势待发的兵士中不急不慌地走出这扇门。赤足跨过门槛,白袍上血迹斑斑。
嘀嗒,
嘀嗒。
血从手杖蜿蜒而下,缓缓滴落。
-
熹夫人死去。
熹将军府被抄。
朝野人心恐慌更甚,不止百官,就连百姓也都知晓那个狗不理熹将军的脾性。杀了他的夫人,那他还不得造反?
于是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半夜城门口守卫低垂着眼,怀抱长矛打瞌睡时,骨碌碌车轮声渐渐响起。
待守卫睁开眼,正打算拦,却早有护卫车队的私兵铁钩出手,刺入守卫咽喉。
火把悄无声息地燃起。
这一夜兕城内外暗潮涌动,过了宵禁时刻,仍陆续有大量官员出逃。灯烛火把举着,不时从宫墙外可窥见拖家带口私逃的身影。历年禁律森严的王城,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垮塌,如簇簇火星,即将燎原。
宫墙内灵均帝却正弯腰抱起玉罗,将她放在膝头。
玉罗反手勾住灵均帝脖子,唇往上凑。一点点,一点点,幽幽吐出又一口妖气。
灵均帝眼睛晃了晃,幽幽绿色妖火在他瞳仁内乍现。
“王,你答应过臣妾什么?”玉罗趴伏在他耳边,贴着唇,蛊惑地轻声问。
灵均帝昏沉沉地顺着她话回答:“孤答应过你,答应过……答应……”
灵均帝话断断续续,显然仍有一丝清明,想要挣脱妖术。
玉罗不屑地轻笑,呼,又吹了口妖气。
这妖术名唤摄魂术,凡人每吸入一口摄魂妖气,轻则痴傻,重则当即死去。她对灵均帝用过无数次,早就驾轻就熟,只是仍不免诧异,凡人一口都熬不住的摄魂术,为何到了灵均帝这儿就见效甚微?
方才竟更是隐约有要挣脱的迹象。
玉罗歪身倚坐在灵均帝身侧打量灵均帝。这次灵均帝终于昏昏睡去。灵均帝被她施法多日,早已不成人形。愈发觉得他深而凹的眼窝颜色黑紫,两腮见骨,周身筋脉都呈现出类似中毒的黑紫。
掐指算算,即便不等谌良与南夏大军,这人也活不过今年冬至。
只是可惜了……
玉罗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熹夫人你可别怪我心狠。谁让你家那位拦路上了呢?嗳,说起来啊……”
玉罗反复摊开打量涂抹蔻丹的指甲,轻笑道:“说起来,你家那口子明日,也就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