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婆婆低头应是。
临了,待阿秀婆婆躬身走远,季忧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女儿天性多思多虑,最不适合入宫,可如今……聘书已经下了,若果真退婚,又让她今日如何抬得起头?
只得将错就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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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极洲漫长的春风吹过窗棂,窗棂外一枝春梅隐约可见。
季鹛倏地抬头,问:“这梅花,怎地移到这里来?”
她生性喜梅,父亲却总忧虑梅子乃酸心树,甚爱之,易早夭。家中种植白梅数十株,却从不移至她窗前。
若是她想去摘白梅,必得走过竹林,去后园。
今日怎会有白□□窗前?
阿秀婆婆早晨挨了训斥,眼下正不声不响地替季鹛纳婚衣。听她问梅花的事,歇下手,抬头眯起浑浊老眼看向绮窗外。“咦,这株梅花好似在动弹?”
季鹛原本正支颐春困,此刻见长日锦云无定,鸟喧窗纱,不觉的发疑。她起身,站到窗前,果然见那支白梅在动。
窗纱外,一个白衣少年手举梅枝,正笑盈盈地逗她。“可算醒了!不枉本侯爷举着这花,绕了半晌。”
季鹛静静地打量他,摇头。“我从未见过你。”
但她知晓来的是公子谌良。
父亲在军中与谌良素来不和,往常茶前饭后,不止一次与她抱怨过,说谌良虽是个小娃娃,行军打仗却是个人才。只可惜,为人乖戾,不易说得上话。
又说,可恨那谌良,自个儿不规矩也就罢了,偏还要与王混作一堆,搅的帝国乌烟瘴气。
在父亲间或夸奖、时常埋怨的话语中,季鹛知晓这位诸侯公子爱穿白衣,日常在额心挂块碧玉。又听闻,这位公子谌良容貌生得阴柔,貌若好女——眼前这位便就是了。
只是她不记得,曾见过谌良。
谌良手举梅枝,笑嘻嘻地立在窗下望着季鹛,道,“你认得我。我也晓得,你爱这梅花。”
隔着窗,谌良将梅枝递给季鹛。
季鹛垂眼望着一支开得簌簌的白梅,低头,没接过花,反倒问他:“你是来找我父亲的么?”
谌良见她不接,径自将梅枝放在窗台,双手一撑,侧身坐在她窗台上,转脸望着她。
春风中一时梅香沉郁。
谌良目光悠悠,季鹛竟不敢接。
坐在案前缝制婚衣的阿秀婆婆张眼望见,刚要训诫季鹛,想起今早被季大人训斥场景,又把话咽下去。但要嫁人的姑娘,在自家窗台与别的少年郎含笑对视,说出去总不成规矩。
阿秀婆婆掂量再三,隐晦地,重重咳嗽了几声。
季鹛一惊,立刻退开,离窗台几步远。
谌良见她退开,愈发觉得没意思,唇边笑容却依然。他笑着转头看向昏昧光线中正盯着他们的阿秀婆婆,道,“婆婆也不必盯着,我是为王传话来的。”
他说着又对季鹛道:“王来了,就在前厅。”
季鹛低头避开他目光,几不可察地,轻轻点了点头。
谌良盯着她头顶簪的白梅,心痒难耐,恨不能上手摸一把。昨夜所有酒意上涌,令他在夏王蕤面前失了态,但他并不悔。
这么个精魅般美貌的小女娃子。
为了她,他不悔。
谌良一念及此,唇边笑意愈深。“一道儿走吧!季大人让我来催你。”
季鹛回头,问询式地望向阿秀婆婆。
阿秀婆婆放下针线,颤巍巍起身,又拍手唤来两个小丫头。
这是要随行的意思。
季鹛垂眼,对谌良道:“知道了。侯爷先行,鹛随后就到。”
谌良双手一撑,潇洒地跳下窗台,闻言忍不住笑了。“王与季大人命我来请你,与这些丫头婆子,有何相干。”
谌良说着顺手往后一拉,季鹛被他拉的往前一跌,猝不及防下,反倒噗嗤一声笑了。
谌良斜眼,瞄着季鹛打趣:“倒是第一次见你笑。”
“我又没见过你。”
季鹛虽一夜间风姿窈窕,心智却仍没完全成长。此刻离开阿秀婆婆视线,颇有些少女俏皮劲。
倒是与谌良对她的初见印象渐吻合。
谌良斜眼觑她,笑。“见过的,你不记得了。”
季鹛横他一眼。“我不记得的,就是没见过。”
谌良哑然失笑。
初见季鹛,是季鹛掀帘子跳下车,飞奔到季忧身边。那次是他与季忧斗气,把季大人给气着了。没抹开脸,回头仔细与这小女娃娃兜搭。
不过就算勾搭了,又如何?
谌良笑得狐狸眼弯弯,唇红齿白,面若好女。
季鹛看久了,竟有些不自在。“王……他什么时候来的?”
谌良笑。“与我一道儿来。”
“那你几时……”季鹛突然住口,意识到这人还是要自己问到他身上,忿忿道,“你好歹也贵为侯爷,怎地这样没脸皮!”
谌良抬手摸了摸脸,啧啧连声。“本侯爷这张脸,还挺漂亮啊!”
季鹛没好气地抽身,快步走,想甩掉这个家伙。
谌良不急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看她鬓边一支白梅颤颤巍巍,窥她一袭青衫白裙随春风摇曳。
这个小女娃娃很美,很对他胃口。
但也就如此了。
她即将是另一人的妻。
若那日他自战场归来去极殿参见夏蕤时,他便知晓手中托盘中封的正是季鹛画像——知晓了,又何如?
人生事,无非将错就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