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目光闪动,良久,微微颔首。
那影卫便带着断臂少腿的几个手下去了。
他们走的时候也极快,片刻后,除了草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丝毫看不出方才那一场惨烈的厮杀。
希目送那群影卫身影消逝于荒草深处,直奔王城而去。
她回头看战战兢兢伏在草地里发抖的雪发少女,问,“你怕么?”
雪发少女依然瑟瑟发抖,声音极低,带着颤音说道,“我怕的很!”
“果真?”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双目中流离如被清风吹散的云彩。她缓缓收起素女剑,将剑归入鞘中。“你既然怕,方才为什么不逃?”
“我、我逃不了。”雪发少女瑟瑟发抖道。
“你逃不掉,或者——你根本没打算逃?”
希慢吞吞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人已经欺到雪发少女身后,一只手按住雪发少女后背的穴,浅浅地、不可方物地笑了。“姐姐,你才是北极洲最厉害的杀手对不对?”
雪发少女慢慢地站起身。
希封锁了她的灵台俞柱大穴,照理说她应该动不了分毫。但她就在希凛冽的杀气里,不动声色地,缓慢地立起了身。
雪发少女甚至闲闲地用一双修长柔美的手,剔去沾在白袍上的野草,扔掉先前握在手里的半块龟壳。悠悠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希。“神女就是神女!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希不以为然地冷嗤。“你是半神的血嗣,占卜出我要来这片荒坡。从头到尾,这不过是一场设局。只可惜,你自恃身份,不肯下场与他们一道围攻,此刻他们败了,你又打着别的主意,想藏在我身边……”
希笑。“姐姐,你的心思这样深,怪不得迩玺封你作风雨楼楼主。”
雪发少女笑得婀娜多姿。她在这血迹斑斓的草地上转了个圈,雪色衣袖翩跹如蝶。“我哪里像个杀手了?你看,我走路连只小蚂蚁都不踩死!”
于谈笑风生间,蹁跹衣袖飞出密如秋毫细雨一般的银针。
银针针头冷光荧荧。
分明淬了毒。
希抬手举剑,剑光密布成网,宛若一块雪亮的绸布。
根根淬了毒的银针在半空中凝聚成蝴蝶的形状,蝶翼飞张外突,试图钻入剑网。片刻后又迅速分散,从三百六十个方位同时刺向希的全身上下。
希将剑光舞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帷幕。
密不透风,针自然也透不进来。
雪发少女拔下头上的乌木发钗,披散一头如云的雪色长发,每根发丝都凌空变成风针,天花暴射,劈空扑向希的面门。
希始料不及,突得胸口一滞,全身如同被银针雪梅包裹。
面门处,遥遥扑来数以千计的银针。
希暴喝一声,袖内的鱼唇剑破空而出,直击雪发少女。
鱼唇剑破空而出,击落距离希面门只有半寸的数以千计的银针雨,飞奔雪发少女心口。
雪发少女也不是等闲人物,翩然后退,飞速掠过荒坡,如一只扇翅飞过沧海的白色蝴蝶。——可惜,这世上从没有一只蝴蝶可以飞过沧海。就如同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在希的剑光中逃出生天。
鱼唇牢牢地将雪发少女钉死在荒坡尽头的一处断崖上。
几里外。
血喷溅在雪衣,点点红梅泼白雪。
希喘了口气,垂下眼,一步步走来看她。荒草没过希的头顶,行走间荒草簌簌。她没有动用幻术,凭借双脚,像凡人那样一步步走来。
希走到雪衣少女面前,唇边泛起一丝浅笑。“姐姐,被鱼唇穿心的滋味可好?”
鱼唇,伤者宛若被鱼吻。剑痕弯曲如锯齿,血汩汩,至死方休。
它只夺凡人的血。
雪衣少女身上有一半凡人的血液,一半古老神殿巫族的神血。所以她的血只流了一半,心口处被洞穿,透过血洞,可绰约窥见血洞后的荒山焦岩。
雪衣少女凄然地笑。“我名唤蓍娘,是古老神殿的血脉子嗣,希你贵为神女,居然杀我……”
希抬手,轻轻替她擦拭嘴角的血迹,轻柔地说道,“姐姐,你流血了。你身上的凡人血液,自心脏以上,所以你的心,是凡人的心。心口以下是巫族的血液。可惜了,若你半身以上是巫血,也许,这把剑就不会要了你的命。”
蓍娘惨笑。“就算你贵为神女,会嫁给六道中第一妖王,我也用仅存的巫血诅咒你!”
希毫无波澜。
“我诅咒你,神女希,我诅咒你……永远都得不到那个人的爱!”
希凑近蓍娘的眼睛,浅浅地不可方物地笑了,露出两小排雪白的牙齿。“姐姐,这世间有些事你永远不会懂。就好像你一直自恃神血,以为这把剑伤不了你。但是你错了,所以你死了。”
蓍娘唇边血漫下,双眸灿然,似乎在笑。
希淡淡地拔出插在蓍娘心口的鱼唇剑,语气平静地道,“夏蕤的宠爱与否,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鱼唇剑拔出的时候,蓍娘就死了。雪衣飘摇,心口沾染了大块大块的殷红血迹。
蓍娘身上的凡人血都流干了。
但是她仍睁着大大的一双美目,临死前都在不甘心地等待希伤心。
蓍娘死去,双目睁大,瞳仁内的光缓慢地消逝。
希叹了口气,用手抹上了蓍娘那双不甘心的眼睛,轻声道,“姐姐……曾经有个唤阿简的凡间少女告诉我,那个人是否喜欢你,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希的声音清清淡淡地飘散于荒坡上。
蓍娘尸身啪嗒掉落。
希没再看第二眼,转身走了。一袭紫衣染了尘土,背负素女剑的幼小身姿却依然挺拔如青竹。
风猎猎,自四面八方吹响。
希没说出口的那句话漂浮于风,是阿简的那句——
因为,
喜欢就是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