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平像被人割喉的老鹅,啊啊啊地狂怒大吼,却无能为力。
南七怔怔,不可置信地翻转双手,见指尖金光溃散。他的符咒之术仍不到家,却害死了至亲近的玩伴阿顺。
黑雾时聚时散,却渐渐有了蝶。
无数衔带星光的蝶,于黑雾中穿行,翩跹落于飞入南七的掌心中。
“阿顺……”南七低喃。
无数衔带星光的蝶,汇聚了阿顺临死前所有求生欲望,点燃南七掌心中残留的法力,发出一道极其刺目的金色光芒。金光冲天而起,直冲云霄,落地形成耀眼光柱。
金光燃烧了整片遮天盖日的黑暗。
这块黑布陡然着了火,嗤啦嗤啦燃烧开去。星星之火,渐以燎原之势,撕开了如亘古一般久远的长夜,带来了点燃血液的勇气。
以阿顺之勇,汇集源平之箭,灿烂了南七这十年里所修炼的灵力,发出令人害怕的光。
南七在悲伤中陡然恢复气力,暴吼:“我要杀光你们这些吃人的妖怪——!”
怒意星星点点浮现在林间,化成万千道弯曲的符。每一道符,都燃烧起炽烈的蓝光,烧毁了黑暗,烧毁了散于林间的青草,烧毁了青面的隐匿法术,也烧毁了此时此刻的黑梦。
“杀他娘的!”黑暗中传来源平的大吼。
源平满脸热泪,射光了箭袋里所有的箭。斜身前冲,脚下飞快蹬出一长串残影,连环踹向女妖玉面。玉面以法术抵抗,源平毫不退让,赤足流下一道又一道鲜红色的血液。
他以少年之热血,表达了对失去战友的悲愤。
“杀——”
南七指挥黑蛇蹿入半空,撕毁青面的鸟身元神。
青面惨嚎一声,从雪白长衫里滚落出来,化为一只白鸟。翅膀上都是被南七符咒烧毁的痕迹,痛苦地在地面上滚来滚去,试图借滚势扑灭燃烧于周身的符咒蓝焰。
混战中阿顺的白骨摔碎,落在地面,化作星星点点的灰烬。
原本美丽不似人间的青草甸此刻已经成了一片炼狱,地面上寸草不生,处处都是焦黑的痕迹。金光仍在烈烈燃烧,不时吞噬青面仅存的生命力。
南七注视那个身穿粉色长裙的女妖,抬头擦了擦嘴角流下的血渍,咬牙道,“你杀了阿顺,我定要这座涂山上寸草不生!”
玉面此刻看起来也狼狈至极,粉色长裙上满是灰尘,布满箭矢痕迹。刚才源平连环踢腿,令早就破败的粉色长裙成了褴褛破布,一条一条挂在身上,几不可蔽体。她从光柱中凌空掉落,摔成一朵破碎的小花。
一朵粉红色的吊钟花。
在荒凉林间碎成了粉屑。
女妖玉面以一种不甘的姿态,恨恨地盯着南七,道,“你们为人,我为妖,天生就非我族类。况且你们进山是为了异火而来,岂能容你!”
源平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与南七背靠背而立。冷笑道:“废……话!你们吃了阿顺的命,以命来抵吧!”
他目光中也似有火,熊熊燃烧的,都是怒火。
“就算我和青面都死了,你们也不会如愿的!”玉面冷笑。
她瞪视南七,怒道,“异火出世,人间必将迎来一场血海浩劫!我等诸妖守护涂山万余年,不是为了杀光人类,反而是为了保护这世间如蝼蚁一般弱小的你们!你们既然不识好歹,日后,必将齐齐堕入血海,永世不得超生!”
南七回以冷笑。抬手。“去死——!”
符咒与星光落入玉面体内,玉面翻滚着,哀嚎连声。嘭,一大蓬绥绥白尾从她破烂裙底绽开。
南七更不停顿,唇瓣微动,低声念咒语。
黑土泥坑中翻滚的玉面十足狼狈,又一大蓬狐尾从身后绽出。一条接着一条,直到现出八条雪白狐尾。玉面拼命探出手,哀嚎道:“待、待我修成九尾……”
南七咒语一顿,撩起眼皮,冷声问:“待你修成九尾狐狸,怎样?”
玉面趁着空隙狼狈地双手撑住泥坑边缘,大半个身子露在外头,皱眉低声。“我若修成九尾,你想救他,也不是不成。”
“多少年?”
玉面茫然抬脸望向南七。
南七寒声。“你修出第九根尾巴,要多少年?”
玉面脖子一缩,下意识避开南七目光,嗫嚅道:“我、我已经很努力在修行了。要不是你们这次突然闯后山……”
南七高声截断,逼问道:“多少年?”
玉面情知这次躲不过,低下头,轻声地道:“还须八百年。”
八百年……
源平扶着树干艰难站直身子,瞥了南七一眼,生怕南七发怒直接杀了这狐妖,忙打断道:“那你可有法子保住他尸身八……”
源平想问九尾狐,那你可有法子保住阿顺尸身不腐八百年。话没说完,看见漫空衔着星光的蝴蝶——它们是阿顺死后执念所化。阿顺,全身骸骨无存。
这回源平先怒了。“你撒谎!阿顺连尸骨都没,你怎能复活他!”
玉面扶着泥坑爬出来,八尾在身后招摇,头顶也生出两粒尖耳,语带苦涩。“青面吃了他的精魂,这世上,独有我能复活他。”
源平望向南七。
南七沉吟。“这世上只有你能复活阿顺?”
玉面喉口吞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