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秀丽端庄的新娘子,脸上的笑容也确实不勉强。
可她仍觉得百里策整个人都透着浓浓的无奈与妥协。
不由得就想起了以前的日子,那会儿大家都不识字,她虽诸多挑剔,嫌这嫌那,但眼神永远都是亮堂堂的。
也很少这样端庄精致得像木偶一般。
如今......
她突然无比认同百里策那时说的话,世家子弟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于是,彤娘鼓足了勇气,挪动椅子,离她再近一些。
“姑奶奶!!你你你......”九二大惊失色,直接结巴。
被百里策冷眼一横,“你拦她试试?”
“刷!”九二惶恐地退得更远。
看百里策的话这么管用,彤娘顿时两眼放光,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哟,可以啊~”
这就拽上了?
百里策索性也将凳子挪了挪,但看九二神色焦急,欲上前又不敢,最终只能双手合十地拜她,还是没有出门槛。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轻易害人性命。
彤娘也明白这个道理,离得再近,也没有像以前一样,拉着百里策交头接耳,更没将脚踩在门槛上抖啊抖,“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他给......”
“嗯?”后面的话,百里策没有听清。
彤娘搓搓大腿,又低声说了一遍,“我说...他...给了你多少聘礼?”
聘礼?
百里策皱着眉头思索起来,聘礼......
聘礼——
对啊!她还没要聘礼呢!
“天啦!他不会都没到你们家去下聘吧?!”
“我...”
正当百里策想解释什么的时候,一阵冷风刮来,她被人提了起来,彤娘被掀到一边。
“......”快要窒息的拥抱里,她觉得自己骨头快断了。
以及,王青衍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嘭”地摔地上的彤娘,出声制止想要拉她起来的九二,“别别别...别动......”
缓了好半天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就着九二地搀扶,一点点爬起来,然后......不敢怒不敢言地消失。
一起消失的,还有周围的箭卫侍女。
隐隐约约的,百里策听见彤娘好像在抱怨。
原以为会骂王青衍不是人,或者怪她强留自己。
没想到——
“嘶,不...不必看大夫了,先,先带我去啃猪蹄......”
“......”她的内心一片寂然。
“你没走?”确定怀里是活生生的人后,王青衍才一点点放松下来。
啊?百里策满脑子的不明所以,“走...走去哪儿?”
“......没事”静默片刻,王青衍摇了摇头。
只要顺利成亲,他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百里策皱着眉嘀咕,“看就不像没事的样子。”
“真的没事,我们...该去拜堂了”他笑着,眼神再度温暖如春。
“好,那我等你,你先去换衣服”说罢,百里策就要找人来,却被王青衍一把拉住。
迎上璨然的目光,那种无可奈何的压迫感又来了。
她只能迁就,“那一起换吧。”
接下来的流程,走的无比顺利,无论是据说已经不省人事的宋昭和、何文源,还是被满堂宾客挤到角落里但快乐炫肉的彤娘,都没再影响他们一丝一毫。
只是跨过马鞍,走过花厅的时候,百里策确实再一次生出了逃跑的冲动。
当然,也仅是限于想想。
成亲当日逃婚,别说王青衍这疯批受不了,是个正常人都会发疯吧。
随着七十高龄的婚仪开始念词,她还含羞带怯的在嘴角挂上了几分笑容与期待。
“一拜,天地庇佑,百鸟筑巢。”
“二拜,千财进门,万富满庭。”
“三拜,佳偶天成,永结良缘。”
礼成之后,王氏这边的一对老夫妻就用手指沾了福水,一边说着百年好合之类的吉祥话,一边轻轻洒在王青衍与百里策身上。
福水又称符水,是从临城香火最鼎盛的道观里求来的,洒予新人,祈愿他们从此以后福泽绵延、诸邪不侵。
接着,一边向新房走去,一边让一群小孩子围着他们唱唱跳跳,直至进入新房,给小孩子们发了红包,又将满屋的红枣饴糖都分给了一起拥过来的宾客们后,整个婚礼才算基本完成。
彼时,没人注意的宋昭和与何文源也趁机换了衣服,混在百姓里出了城。
“啪!”
“哒哒哒!!!”
一出城,奔腾的马蹄便裹挟着时不时落下的鞭响,一路向南,一个时辰一换,彻夜不停到了三城寨旧址。
看着已挂上“闲云山庄”牌子的山门,二人当即通过小路,绕到后山,先找到山洞,把马藏好,再从山洞内部的密道上山。
等山洞内部的标识提醒他们已经快到出口的时候,一路无话的二人,这才停下来休息。
“他应该不会发现什么吧?”依旧用着何文源脸的百里茗问。
实在太了解一个男人心态的陆缄,顶着宋昭和的脸说,“经这么一吓,这三日的流水席,他一定会寸步不离的守着百里策。”
信不信的不重要,那两个“陆缄”、“百里茗”的根本作用,也不是为了挑拨离间。
重要的是,他们需要王青衍把自己绑在百里策身边几天。
“......”百里茗默声。
也许陆缄和百里策想的都是成大事则不拘小节。
可作为女子,又是姐姐,她最在意的还是......他们只能以这种方式拖住王青衍。
百里氏与王氏,还是结了亲。
“看开点儿吧”猛灌一口水,要说生气,今日看到王青衍席面的时候,陆缄直气得肺疼。
国库里要是有这么多钱,起码能少收十年的税。
百里茗当然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伤春悲秋上,所以并未多说什么,“时辰差不多了。”
“好”陆缄起身,又是一副坚不可摧的模样。
......
喝过合卺酒之后,自是一番缠绵悱恻,如同榻下的婚服,长久而纷乱的交织里,王青衍终是有了那么一刻半刻的沉沦迷离。
于他而言,百里策的不推拒、不退缩,便是在应承他所有的欲望。
是故,摇晃的烛影下,他放纵的允许自己不再那么清醒理智,起伏交替间,将弱点暴露无遗。
但——
出乎意料的是,百里策并没有在这个时候下手。
乃至等到屋外雨声噼里啪啦的与屋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她都没有做出什么肌肤相亲之外的举动。
只不过随着聚起的潮气飘了进来,王青衍还是起身去将被吹开一道缝的窗户重新关严了。
然后喝了一杯水,又给百里策倒了一杯。
“喝点水吧。”
看了一眼杯子,百里策直接送他一个白眼。
王青衍笑着蹲下来,“出了这么多汗,你不渴吗?”
百里策瞧他的眼神,娇嗔道,“笨蛋,你不知道这个之后,不能喝凉水的吗?”
“......”王青衍微愣,继而哈哈大笑。
直言是他的疏忽,却又凑到她脸庞前,“那我喝水的时候,你不制止我。”
“你男人不怕”百里策佯装生气地翻身睡到里面。
她讨厌他身上那股蛊惑人心的味道。
闻了只叫人恶心。
身后又是一阵大笑。
随即是细微地喝水声。
钻进被子里,从后面抱住她,王青衍待她,比从前在她院子里折断的那朵名贵月季还要柔软。
然而被人折断的月季,又能活多久。
幸运的是,在他事毕尽兴,理智回笼的那一刻,百里策也等到了最好的时机。
“你不困吗?”从替她整理之后,王青衍就发现她一直在看着屋里的龙凤烛。
望着那对可以燃一整夜的蜡烛,百里策往他肩上一枕,将手搭在他腰上,“青衍...我们......”
“嗯?”
“可不可以...不生孩子。”
侧身撞上她期许又担忧的眼神,王青衍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好。”
随着这个“好”字落下的,还有他心里最后一块大石头。
因为某些缘故,他根本不能让任何一个女子生下属于他的孩子。
在不认识她之前,他执意与百里氏结亲,也有这个原因。
现在她主动提出,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可王青衍不知道的是,得到这个答案的百里策有多高兴。
“谢谢你啊。”
听她声音里都带着笑意,他亦是眉眼具笑地抱紧她。
“我说过,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
是么?
那还真是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