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老许叔被吓了一跳,苏辰也微微地抖了下。
老许叔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晓得了,下次不会了。”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叶行拨了下垂在额间的湿发冷冷地说道。
老许叔讪讪地笑了几声 :“年龄大了,记不住事了,是年龄大了哈。”
“你也只会拿年龄大了说事,是不是连还在生病这件事你都忘了?”叶行转身就从隔壁的小屋抱出一条毯子盖在老许叔的腿上:“你要是再着凉,我就不管你了,就算你打电话来找我,我也不会理你,也不陪你去医院,让你这个老头独自感受下现代科技的飞速发展。”
他嘴上虽然说着不管的话,但动作却极为熟练为老许叔捶着腿,他头发上的水滴一滴滴地往下落,很快地就打湿了后脖颈,突出的那块骨头在水滴的润泽下泛着些许的光泽,嘴里还嘟囔地在抱怨:“真的好烦,你这个老头事好多。”
苏辰身子靠着墙,视线一直停留在那块突出的骨头上,心想:明明就是很在意,可嘴上还要逞强一下,真是个既傲娇又别扭的小猫咪啊。
老许叔眼里一直含着笑看着他,喊了好几句“娃娃”。叶行应了几声,老许叔却没有了下文,就好像只为了叫他。
他照例地说了句:“你好烦,不想理你。”可之后老许叔再喊他娃娃,他还是会应。
给老许叔锤完腿之后,就打算给他捏捏肩,这还未起身,就被一条暗红色的毛巾劈头盖了下来。他将头上的毛巾扯了下来,是他在老许叔家一直用的毛巾。他站起身,看了自己手中的毛巾,又看了看站在他跟前的苏辰,问道:“哥哥?”
“你头发还是湿的,”苏辰说,“擦一下吧,不然会感冒的。”
“对头,娃娃哥哥说得对。”老许叔在后面附议道,“听话,先把头发擦了。娃娃你还教育我咧,如果你自己感冒了,我这老头也帮不上啥忙啊。”
娃娃哥哥……
这个几近于暧昧的称呼让叶行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看着手里的毛巾心里犯起了难,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了,反正他对于擦头发这件事一直挺抗拒的,一惯都是能不擦就不擦,时间长了他也就懒得擦了。
他试探性地看了苏辰一眼,从眼神里表达出拒绝的意思,结果苏辰直接把眼神移开了,不肯跟他对视。
见他一直磨磨蹭蹭的,原本昏昏欲睡的老许叔都清醒了不少,之前都是叶行教育他,现在他终于有机会来教育叶行了:“头发不擦会头疼的,娃娃,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还不知道照顾自己?”
叶行:“……”
行吧,我败了,我擦。
在毛巾接触到头发的时候,一股恶寒从心间升起,他背对着俩人,不断地深呼吸,不停地给自己做心里建设——毛巾里面没有蟑螂,没有蜘蛛,头发上也不会有虫子,不会有东西在自己头发里窜来窜去。这里是坎城,是老许叔的家,这个院子里除了他就只有苏辰和老许叔,没有那些尖锐的,恶意的嘲笑声,也没有什么随心所欲的小破孩……他不会出什么事的。
他的鼻尖出了一小层薄汗,脖颈处的液体已经分不出是头发上的水还是出的汗,在不知道过了多久后,堵在叶行心里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去,扯着毛巾的双手在头发上胡乱地揉搓了几下便匆匆地停了。
待他扯下毛巾转过身后,才发现苏辰在给老许叔捏肩,而老许叔已经睡着了。叶行描述不出那个画面,只觉得那个画面温馨极了,天边自然光穿过屋檐自上而下地打在苏辰的侧脸上,可以用清冷来来形容的光在这一刻一下子就有了温度,而眼尾的那颗小痣又一下子把他从凡人变成了月宫的神明,好看到遥遥不可及。
江南的水土真的很养人啊,叶行心想,要不然怎么会养出苏辰这么好看性格也温和的人呢。
叶行把老许叔抱回房间,给他盖好被子后就和苏辰离开了。
日光缓缓从海与天的交界线升起,将初日特有的红黄色慷慨地赠予在被猫围住的叶行身上。小巷子里的流浪猫很多,怕人得很,平常一见人就跑,却唯独不怕叶行,任由着叶行揉搓,甚至有些猫因为得不到叶行的抚摸发出了小奶音。叶行此时也不嫌脏了,他如涉世未深的孩童蹲在猫中间,眉眼弯弯地慢慢地顺着猫背上的毛。
“叶行。”苏辰喊了他一句。
“啊?”叶行抬起头,唇角边尽显天真的笑容还未消尽,苏辰有一瞬间的愣神,他这个笑容,怎么形容呢,很孩子气却不失成年人的那分精炼,并且那分天真又恰到好处,不会太幼稚也不会太突兀。
在这一刻,苏辰终于意识也许叶行没有表面上的简单,但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复杂,他只是个长大了又很好保持住自己那份天真的成年人小朋友。
“你为什么每天给我弄一杯蜂蜜水?”苏辰问。
自他俩来坎城之后,叶行每晚都会给他弄一杯蜂蜜水,有一次他忙着改方案把这事儿给忘了,待他想起来的时候,之前那杯已经被倒掉了,叶行又重新给他弄了杯。为了维持蜂蜜水的温度,他还特意去买了个保温器,之后更是每天提醒他喝。
“因为你心情不好啊,”叶行眼里有着一抹红黄的太阳光,他将一只小猫放在了自己的腿上,边顺毛边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喝点甜的东西会好很多的。”
苏辰垂下了眼,声音有些沉:“有那么明显吗?”
“不明显啊,但我就是能感觉到。”叶行把猫放在地上,站了起来,想往苏辰的方向走,但是刚挪开一个步子,那些猫咪就喵喵地直叫,甚至有些扒着他的裤腿不让他走,他也只好作罢停在了原地,他说:“哥哥,我能感觉到,你不开心,或者说是你很久都没开心过了,并且最近还有些难过。”
苏辰想了想,不自觉地想到了简临,是高二下学期快临近期末时穿着白衬衫在阳光下特别耀眼的简临,嘴边扯出了一抹自嘲的笑:“确实。”
确实很久没有开心过了。
“那你之前为什么生气?”苏辰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