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岂有此理!”
御书房内动静不止,连庆拿袖口轻轻拭去额头的汗渍,一边在心里祈祷今天的日子能够好过些。
一个时辰前,明帝尚在里面心平气和的批阅奏折,淳亲王来宫里说是有事求见,结果进去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传出了物什落地碎裂的声音,同时伴有明帝的暴喝。
“若真让其得逞了,那朝中改革还如何能推行?如此耗时费力却被这些人肆意践踏侮辱,简直该死!”
连庆候在门口,听见里面依稀传出的声响,赶忙往外走了几步,让自己离书房门远些,同时警觉地朝四处瞧瞧,确认周围没人后才放下心来。
这厢时杲坐在自己位子上,面上仍是风轻云淡的模样,只扫了一眼地上遍布的碎裂瓷器和折子,向自己侄女宽慰道:“陛下息怒。”
“息怒?”明帝还在气头上,有些摁不住火气,“叔父!你让我如何息怒!”
“若非此前叔父撞见了他们斗殴,问了京兆尹详情,此次会试不知会录用多少口是心非、投机取巧之人,若放任他们入仕,此后抱团勾结,向上爬到高处,官官相护,便如遮天黑云,蒙蔽天听,长此以往,改革岂不是前功尽弃?”
“从去岁到今年初春,朝廷上下为了此次会试忙碌了许久,其中不知耗费了多少财力物力和人力,若最后当真录了这些人,百年之后青笔史书,朕也会一同沦为笑柄为后世唾弃耻笑!”
“此事定是有人算计指使,不论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其用意险恶,其心可诛!”
从前为了磨练性子,顺帝曾让明帝随着时杲练些养气的法子,想要改改她毛躁冲动的脾气,几年下来,颇有进益,登基后每次朝会面对地下乌泱泱的一群牛鬼蛇神,明帝又将从前修身养性的法子捡了回来,果然比往日要好一些。
谁知今日闻得此案最新进展后却彻底破功,前功尽弃。
对于明帝此番失态,时杲倒是反常地没有进行规训劝导。
自顺帝去后,时杲一手扶持自己这个侄女登基,除了日常政务外,对皇帝的言行品性也有诸多要求,堪称严师。
若在平日,此时他已出声喝止,可这次却没有。
原因无他,此次会试乃是明帝登基后举办的第一次,皇帝年轻、抱负远大,对于此次会试的准备重视非常,下朝后多次留下礼部尚书等臣子在尚书房继续议事,如此种种,说一句呕心沥血也不为过,时杲从旁看着,一直未曾插手,倒是乐得她自己准备,权当是对她的锻炼了。
只可惜,被伍蠡这些人给完完全全地毁了。
尚书房内一时之间静极。
明帝刚刚发泄完,胸口仍剧烈起伏,兀自闭眼平复了几息,待稍好一些后,才扬声叫门口的连庆来收拾残局,转头端起身旁的茶盏浅抿一口,缓缓翻看起案头的策文。
这些文章便是今日淳亲王进宫的缘由,也是明帝方才失控的原因。
卷子是此次会试举子们的卷子,文章华丽、行文流畅、大赞推行改革之益处,从前朝到先帝,从民间百姓到朝堂官员,言辞凿凿,论据颇丰。
若作者们未曾参与此前通祥楼斗殴案就更好了。
可世间没有如果。在肃政台牢内关押的这一众举人中,不仅有人参加了,且人数不少,当日唾沫横飞,指着宫城方向斥骂女帝轻重不分、混乱朝纲、为政失稳,蔑视女官一无是处,恨不得将朝中女子除尽,如今在这案头上的策文里却是另一副嘴脸。
着实有趣,也着实讽刺。
若无当日杜若和一众举子将此时闹大,这些人恐怕从此顺遂入仕,翰林御史、中央地方,皆遍植党羽,后续会对朝政有何种影响,明帝不敢深思。
只是时杲此次进宫目的显然不止于此,他将手里另一份文书交给了明帝,叔侄俩在尚书房内议事,直到宫门即将下钥,时杲才堪堪出宫。
左肃政台官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