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继驰呼吸都顿了一下,就知道不能破罐子破摔,现在把这些陈年旧事摔出来了。
偏偏自己还理亏。
宁繁音没有得到回答,说道:“城门的李值司当年追随过你们周家,是你指使他们拦住我的马车,想逼我退婚。”
周继驰吐了一口气,“嗯。”
现在是躲不过去了,“我做错了。”
宁繁音抬头,只看见黑漆漆的一片,脑袋里回忆起之后相处的点点滴滴,“后面...周府...你也是故意拦下我和哥哥。”
周继驰微微靠近,不能再这么顺着说下去了,“可是你也并非诚心来看我的。”
宁繁音拧着眉头,还想说什么却被周继驰打断了。“宁繁音,你确定要在这里翻旧账?”
宁繁音身形顿了一下,晃神片刻周继驰已经一手将她搂进怀里。
周继驰胸口处沉稳有力的心跳贴着宁繁音的耳边,紧接着就是闷闷地,像是电流一般酥酥痒痒的震动——
“想翻旧账也行,我也有些旧账要翻,当初在明月阁,我喝醉之后...”
正说到关键处,海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的冒了出来,声音像是从高处飘下来,尖锐刺耳,飘忽不定:“死到临头了,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谈情说爱!”
周继驰脸色一冷,后仰了下脖子,松开了宁繁音,将她护在身后,抬眼却轻笑了一声,“海瑶,你跑就跑了,回来作死干什么?!”
宁繁音的手被周继驰握在手中,黑暗之中眼睛看不见,只能靠着耳朵仔细分辨海瑶的位置。“哈哈哈,我作死?现在你们的命捏在我手里,我叫你们生你们才能生,我叫你们死,你们又能怎么样?!”
周继驰嗤笑一声,“你这么见不得别人好,难不成...你是被抛弃在这里的?”
“你!”
周继驰有了几分把握:“你这么热衷于上演拆散有情人的戏码,不就是心存侥幸,觉得天下的女人最后都会落得个被抛弃的下场,显得自己不那么可怜吗?”
宁繁音茫然地睁着眼,黑混的视线里隐约看见周继驰的背影,“可人与人终究是不同的,你就算再在怎么试探,我也不会做什么负心汉。”
海瑶阴森森的声音传来:“谁试探你了?”
周继驰嘴角一僵,不想再多废话,干净利落地终结了:“那就闭嘴。”
海瑶:“嘴是不能闭的,人生的尽头了,你们就不想多说什么吗?或许我心情好,给你们留个全尸......”
海瑶的声音还在传来,宁繁音竖着耳朵,却始终确定不了海瑶的方位,突然,手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反手握住,是把钢刀。
周继驰递过去了刀,松开了手,继续回着海瑶:“你现在不是也出不去吗?谁给谁留全尸还说不定。”
海瑶的声音消失了,长时间的静谧,空荡的地牢里,滴滴答答的水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诡秘的阴森去而复返,宁繁音神经紧绷,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若是海瑶突然冒出来...简直防不胜防,宁繁音握紧了刀,丝毫没有注意到刀未出鞘。
“在那边——”周继驰似乎能看见宁繁音紧绷着的神经,轻声提醒道。
宁繁音用力地转过去,双手握着刀,虚虚在空中划了一下。
“——海瑶现在顾不上找我们,别紧张。”周继驰握住刀鞘,稳住宁繁音的手,“刀是用来给你防身的,这里太黑...”
周继驰话都没有说完,却被宁繁音仓促打断:“那你呢?你用什么?”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阵爆破的轰鸣,猩红的火光迸发刺眼的光。
两人同时一愣。
视野清晰起来,周继驰看向宁繁音,那张脸紧绷着,眉尖紧蹙,黑洞的瞳孔紧紧盯着自己。
紧张,担心,害怕。
周继驰在这一瞬里慢了半拍。
火光冲天,短暂的明亮之后又逐渐暗淡下去。
“啊——”海瑶凄厉的叫声突兀地出现,拔地而起,戛然而止,轰塌的悬梁发出巨大的震动,噼里啪啦震落些许碎石。
“不对——”周继驰低声说了句,捉住宁繁音的手,“这里危险,我们先回去。”
浓烟弥漫了整个地牢,却不见火光,隐隐约约地震动还在继续。
两人顺着原路返回去,借着地牢的烛灯,终于又恢复了视线。
地上的尸首横七竖八地列了一地,廖简尘跪在地上,垂着头,喃喃自语。樊思远横刀在前,警惕地盯着四周,看来刚刚的轰塌也传到了这里。
海温茂拖着手中的铁链,向着四周望了望,闭上了眼睛。
“发生什么事了?”樊思远见着两人去而复返,眼睛一亮,问道。
“海瑶跑了。”宁繁音简单地回道,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刀,收到了腰间,“起火了,我们要尽快出去。”
樊思远点了点头,三人视线齐齐聚集在了廖简尘身上——
这里最清楚的只可能是他。
宁繁音还未琢磨好言辞,周继驰声音就已经传来了过来:“廖先生,麻烦指个路。”
廖简尘闻言,缓缓抬起头,脸色惨白,“我被骗了。”
短短四个字,泪水已经顺着他清瘦的脸颊滚滚而下,“我那样待她,为什么骗我?!”
宁繁音:“是非对错,现在说都为时已晚,廖先生,我们出去要紧。”
廖简尘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枯,被泪水一浸润,血迹已经布满了整个脸颊,“骗子,都是骗子,骗我,都在骗我...”
樊思远神色凝重,对于廖简尘身上的事情,自己知之甚少,但瑶池一事,海瑶的确该死。
廖简尘扬起脸,看见海温茂闭着眼,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如泣如诉,“海兄,是我对不住你——”
廖简尘跪着,腰杆挺直,哽咽道:“是我没有听你的话,是我鼠目寸光,是我罪该万死。”
“要是当初我打开了城门...辽州或有一线生机...”
海温茂缓缓睁开了眼,“廖兄——”
廖兄两个字一出,廖简尘再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半百老人此刻像是孩童一般无助,绝望,又让人心痛万分。
浓烟还在蔓延,顷刻已经灌入了大半。
“你我如今都是罪人,于大祈,于百姓,于——”海温茂看了一眼宁繁音,继续道:“沈氏。”
“你我早应该在当初以死明志,至少为了沈将军的清白,拖了数十年,苟延残喘至今,被人挟持,被人利用,成了见不得天日的小人,够了。”
海温茂嘶哑的声音平淡如水,他缓缓地站起来,铁链哗哗作响,“廖兄,你我之错,将来自有定论,可现在不是浑噩之时,真相,辽州需要一个真相。”
廖简尘仰面看着海温茂,含着泪水的眼睛里闪烁点点星光。
樊思远开口道:“老师说得对,先生,还请带我们出去。”
浓烟已经模糊了视线,若是再等一刻,一屋子的人都会丧命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