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殷手臂骨折处被人又踩了一脚,断裂处细细麻麻的痛意直达头皮。
肥头大耳的男人呸了一口唾沫,举起手,旁侧的人递上一把长剑,他邪笑着:“我看你往后还怎么瞪我──”
谢殷仰起的头并未因为长剑而低下半分,剑尖就止在他瞳孔前,他正要掏出匕首时,却看到了一根红线。
柔软的红线缠绕在长剑上,却在顷刻间让握剑之人翻倒在地。
大块头的体型倒在地面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妈的,谁啊!”男人破口大骂,朝着巷口看去,只见一个身形瘦弱的人站在那里。
那人背着光,看不真切,但肩后长发飘逸,是个女人。
“爷警告你,别多管闲事!”男人没将自己的摔倒与面前的女人挂钩,只当是经过的路人,骂骂咧咧站了起来,又踹了趴在地上的人两脚,却不想谢殷健臂一挥,他还未站稳,又险些跌倒。
“我来带走我的人,”黎念下一瞬便出现在男人面前。
伏在地上的男人一怔。
“你……”众人看着女人不到一瞬便跨了五丈距离,张目结舌,揉了揉眼睛,只觉自己花了眼。
“……谁?”男人顺着黎念的手指望去,“他?开什么玩笑……”
他话未止,身后的几个小弟全都凭空跌倒在地,发出哀嚎声。
“怎,怎么回事?”他后退半步。
这是什么暗器吗?如此悄无声息?
“人我带走了,”黎念勾着小指。
原本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很快便撑地站起,他跟在黎念身后,看起来就如同没受过伤一般。
谢殷只觉有什么东西缠上了自己,支撑着他站了起来,纵使腿上传来剧烈的疼痛,但脚不可控制地迈开了步子。
几人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群身强力壮的男人竟下意识地听了一个女人的话。
“快去告诉晟剑派的人,发现了谢殷的踪迹了!”为首的人再追出去时,已不见二人。
黎念带着谢殷走远了一些,她松开勾着的小指,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便不可控制地朝前扑来,黎念忙伸手扶住了他。
他的伤本就没好全,这下好了,雪上加霜。
谢殷双腿无力,几乎是倚着黎念他才站稳。
两人靠得极近,他能够闻到她身上那股茶香,比之前任何一次闻到的都浓郁。
黎念顺着他的手臂朝下望去,微微皱眉,原本骨折的那只手,又以奇怪的姿势垂着。
谢殷感受到女人浅浅的心跳声,她手臂捏着自己的双肩,明明比他还要矮上一个头,却尚能支撑住自己。
“伤还未好全,从谛听院出来作甚?”黎念淡淡地道了一句。
谢殷身子僵硬一瞬。
“哥哥,你没事吧?”小粉红跑来,“大人,都怪我,是我贪吃,让哥哥带我出来买糖的,”
其实小粉红在看到谢殷当掉玉佩去买糖时就已经后悔了。
小粉红掌心摊开,掌心的几颗琥珀糖快要化开。
“刚才太害怕,手上全是汗,就,嗝,”小粉红说着说着,又气又恼又怕,没忍住打了个哭嗝。
“怎么,怎么伤成这样,”小粉红望见谢殷脸上的淤青,哭腔又多了几分。
“我没事......”谢殷扯开嘴角,勾起些弧度。
黎念看着他歪曲的手臂,一晃一晃的步伐,怎么也看不出“没事”二字。
倒是会逞强。
......
百医馆内。
黎念弄清了来龙去脉。
“你呀你,牙都快黑了,净想着吃糖,”黎念点了点小粉红的额头。
“大夫,给他绑紧些,省的又乱跑,”黎念望向正在给谢殷包扎的大夫。
大夫失笑摇头,“这位公子年纪轻轻,就妻儿双全,福气不浅啊,”
谢殷本低着头,闻言猛然抬头,否决的话还未说出口,黎念已经先一步道:“大夫说笑了,他是我阿弟,这个啊,是我贪吃的阿妹,”
小粉红知道,在外面,不得暴露大人的身份,她点点头附和,“我错了阿姐,”
“失礼失礼,”大夫有些尴尬,连带着手下包扎的动作都快了些。
谢殷从医馆床榻上坐起,下一瞬,黎念便扶上了他未受伤的那只手臂。
“多谢......阿姐,”他偏头半分,但还是固执地站直,没有朝黎念的方向偏靠,重量全压在伤腿上,也只是咬着牙忍着。
听见他的称呼,黎念先是怔住,随即轻笑一声。
谢殷要比黎念高上一个脑袋,俯视看去,她笑时,眉眼微弯,嘴角露出清清淡淡的笑,宛若春花明媚,但稍纵即逝,很快便压了下去。
“我还不知你唤作什么?”
“谢殷,”
“谢什么?”黎念歪头,她一向记不住人名,傀儡的名字都是另取的,简单好记。
“谢殷,殷勤的殷,”
黎念颔首。
“那些人同你有仇?”
谢殷知道她口中的那些人是指巷子中殴打他的人,那些都是清问派的弟子。
谢柏延除了派人追杀他,还对他下了通缉令。
江湖上各门派均唯谢柏延马首是瞻,对他自然是要赶尽杀绝。
谢殷知道,谢柏延一直恨自己。
因为,他是沈褚和其他男人的孩子。
沈褚本是官家女,生得貌美如花,被谢柏延看上后强娶而来,锁在芙蓉笼中圈养为金丝雀,却不知沈褚早已怀上了当朝将军白平川的孩子。
沈褚与白平川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两家定亲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谢柏延一直认为,他谢殷就是沈褚对白平川的念想,谢殷在一日,沈褚便总能从他身上找到白平川的影子。
既谢柏延要杀他,倒不如,他先一步灭了晟剑派,故谢殷将求助的目光投到了白平川身上。
他曾在沈褚珍藏的信件中看到过白平川的消息,那是他们少年时暧昧往来的书信,信中提及他们曾一同游过梧州城,并在那里有一处居所。
他也正是在去寻白平川的路上被谢柏延派来的人所伤,故而没能顺利进入梧州城。
好在他借着给小粉红买糖的幌子入了梧州城,方才趁着她在糖馆内挑糖,他已经找到白平川曾经的居所,与管家取得了联系。
管家说,将军已消失了十余年之久,最后一次消息,是白平川去苍羽峰上的灵虚宫寻了纪砚道长。
“怎么不说话?”黎念举起手,在谢殷面前晃了晃。
他陷入沉思,脸色凝重。
“没什么,我也不知,”谢殷摇摇头,目光与转角处的管家对上,不动声色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离开。
黎念顺着他目光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