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霍格莫德回来的那天晚上,她昏昏沉沉走上通往校长办公室的楼梯,却刚好撞见从那里出来的哈利。
混乱的灵魂在眼前铺成半透明网格,哈利的影像在这种网格里扭曲变形,菲伊只能看到他不安地拽着破口的袖子。
像恶心的黏菌一样,她溢出的灵魂在台阶上蠕动延展,逐渐变成似有似无的灰色雾气。
……连带着默默然一起。
大致看去,倒是和桃金娘这种幽灵差不多。
教授未免对她的意志力有点太信任了。菲伊绝望地想。
他那么相信自己不会在半路发作默默然吗?究竟是什么事十万火急,以至于他不愿护送一个不定时炸弹前往校长办公室?
菲伊垂着头,像浸泡在深水里。哈利的声音遥远而模糊地传来。
“……菲伊?菲伊!”哈利停下来,不安地询问:“你还好吗?呃……这些雾是什么?秘鲁烟雾弹?你的脸也……”
噢,好借口。
“改良版秘鲁烟雾弹……校园霸凌。”菲伊嘟哝道,“所以来找校长……”
哈利停下了。
“我可以陪你一起。”他补充道,“如果你需要的话。”
“谢谢……但是不用了。”菲伊又往上爬了个台阶。
说真的,霍格沃茨为什么这么多台阶?她现在甚至没到校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只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她挥了挥魔杖尖,徒劳地试图把地上的“黏菌”聚拢。
“假装我不存在,快速离开……为了我的自尊心。”菲伊简短地说。
……
校长办公室谈话的结果,是长达四天的医务室修养,以及无梦酣睡剂的严格禁用。
坏消息是,由于控制默默然的效果不好,庞弗雷夫人不再赞同她留在霍格沃茨;但好消息是,她至少可以待到这学期结束。
这对于一个极端喜欢霍格沃茨的魔法世界激推来说,实在是个重大打击。更何况按照日记本上的记录和菲伊的推算,伏地魔的复活进度步步迫近,今年完全可以称为“多事之秋”。
圣诞节当天,菲伊像冬眠的蛇一样缩在被子里,双眼紧闭,任凭饥饿感在腹中灼烧。
“……她还好吗?”菲伊听见阿斯托里亚压低声音问道。“下午三点了。”
唰啦,四柱床的帘子被小心地掀开了一条缝。格拉西娅·沙菲克凑过来,往她鼻子底下伸了根手指。
“至少还活着……”
阿斯托里亚叹了口气:“我们最好告诉那个拉文克劳,让她不要每个小时都来问一问菲伊有没有起床——”
拉文克劳?卢娜?
菲伊晃了晃脑袋,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挤出一个迷蒙的笑容。
“下午好。我刚好醒了——谢谢你们。我自己去找卢娜。”
“你最好先吃点东西。”阿斯托里亚担心地说,“那个绿色的袋子——对,我送的圣诞礼物——是蜂蜜公爵的新品。”
菲伊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了。
圣诞节,在西方人的眼里可太重要了。而她不仅一觉睡到现在,浪费了宝贵的节日时光,还放着床脚一大堆圣诞礼物没拆。此等罪孽,不亚于除夕夜本该守岁,但一觉睡到天亮,末了还没群发新年祝福。
而乔伊斯·特拉弗斯一边装作不经意地瞟过来,一边又把菲伊送的尖叫巫师棋捏得吱吱作响。
好在她的大脑没完全被睡眠不足毒害,还记得平安夜提前把礼物送了出去。否则看这个架势,如今在乔伊斯手里尖叫的,不是巫师棋,而应该是菲伊。
“你说得对。”菲伊喃喃道,“我都忘了,我有这么多礼物要拆!”
她在床边蹲下,拆出蜂蜜公爵的树莓软糖塞进嘴里,被酸得龇牙咧嘴。格拉西娅又送了一个夜光水晶球(比去年的更大了),而金色的包装来自乔伊斯。
菲伊捧着风格张扬的台历,大肆宣扬自己的喜欢。她用眼角瞟到乔伊斯·特拉弗斯抿着嘴,把脑袋转到一边,总算放过了连声求饶的主教棋子。
她的心情莫名好了一点。
赫敏送了一本精装的《百年孤独》,好笑之余有一种梦回麻瓜世界的恍惚。金妮送了一个蒲绒绒玩偶,哈利和罗恩两个大直男又送了巧克力蛙和糖果,并且继续锲而不舍地索要德文特·辛普林的画片(真不敢想象,一年过去,他俩还没集齐)。韦斯莱双子送了一大盒内部测试版本的整蛊点心,韦斯莱夫人给她织了第二件圣诞毛衣。
包裹里还附了一张贺卡:
“亲爱的菲伊:
“圣诞快乐!今年的毛衣选了更鲜艳的绿色,希望你会喜欢。金妮说你长高了不少,对吗?我希望我织得够大。
“最近在霍格沃茨你们都要注意安全,我也给哈利和罗恩写信了。三强争霸赛来来去去的人多,历史上几乎每届都有人受伤。不要觉得不是勇士就不用担心……另:剩了一点细毛线,给你的蛇织了个围脖。
“韦斯莱夫人留。”
菲伊在装毛衣的超大包裹里掏掏掏,终于摸出来一指来长的一节绿色筒状物。她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把好养活从饲养箱拎起来,强行给它穿上了新衣。
“我还是要感慨,你的蛇太听话了。”阿斯托里亚看着睡死了的好养活,忍不住伸出手戳它。“它怎么能不咬人呢?”
“它的脑容量不足以它做出这么复杂的行为。可怜的小东西。”菲伊一边拆着卢娜的礼物,一边堪称怜惜地说。
包装纸和丝带下面,是一本手工装订的羊皮本。菲伊随手翻开了一页——又骤然合上,一下子跳了起来。
“怎么了?难道带有诅咒?”
“不……”
那是厚厚一本手绘神奇生物图鉴。
卢娜从去年就开始,一笔一画自己画出来的神奇生物图鉴。
她还记得上学期期末,图书馆阳光烂漫,连空气中尘埃都无所遁形的那个下午。她浸泡在夏日将近的融融暖意中,努力生啃《初级治疗师》;卢娜就坐在旁边,一边抱怨卡斯特罗布舍的教材插图,一边临摹不停乱动的蜷翼魔……
不敢想象卢娜为这份圣诞礼物准备了多长时间。
而她送了什么?
是两加隆十一西可,就能买到的猫头鹰喙尖和爪子护理套装吗?
菲伊脸色惨白地翻箱倒柜,“特别特别好的礼物……我只是找个东西……”
最后她什么也没找到。
她藏了一抽屉的破烂,东一锤子西一榔头,全是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她把它们贴上标签,写好来自于谁,好像一柜子永远也不会被忘掉的记忆。
全是她收下的。
她没有同等价值、可以送出去的东西。放眼望去,她是丛空心的沙漠风滚草,来处一片荒芜,只不过被大风塑形成了前进最高效的样子。
枯焦的枝叶偶然接住了一片来自盈盈绿洲的羽毛,于是裹挟着它呼啸奔向漫漫黄沙。
……
卢娜喊她出门打雪仗。但在走进冰天雪地之前,小女巫坚持要她先去厨房搞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