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谁看到斑斑了吗?克鲁克山在哪里?它吃了斑斑!一定是它吃了斑斑!”
“是你自己没看好斑斑!所有人都能作证,克鲁克山一直在这边,它哪儿也没去!”赫敏恼怒地大喊。
罐子足够厚实,隔音效果不错。再放进菲伊的口袋里,剩下的声音只有一只讨厌的蚊子那么大。她不怕怀疑到自己身上。
她被罗恩从地上拉起来,正用袖子擦着手背上的血。不太好擦,菲伊干脆抹了一些在脸上。
“安静!”混乱中有人喊。
那声音粗哑而沉稳,一时间所有人都下意识闭上嘴。就在菲伊身旁,一直睡觉的卢平教授,终于被乱七八糟的动静吵醒了。他抽出魔杖,低声念了一句咒语;下一刻魔杖的尖端爆发“噼啪”声,涌出一团火光。
火光照亮他疲倦发灰的脸,也照进他警惕而有神的眼睛。他褐色的发丝里夹杂着白发,显出与真实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和衰老。
卢平环顾车厢,视线在某处停住,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他其实并没有睡死,闭上眼不过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交谈。靠在窗边,十几年的时光在铁轨上打马而过,清醒梦刚刚做到尖叫棚屋的阿尼马格斯。
无比熟悉的绿色眼睛,顽固而杂乱的黑发,额前若隐若现的闪电形状伤疤……卢平认出哈利只用了一秒。除了眼睛像莉莉,他和年轻时候的詹姆几乎一模一样。
确实是听见孩子们吵个不停,但卢平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隔间,带上他挤了足足八个人。每边座位坐了三个人,一个胖乎乎的男孩站在门口,还有一个瘦小的姑娘就站在他旁边——如果她不是蹭了满脸的血迹,卢平也许会直接漏掉她。
“那是什么?”
“咬到嘴唇了……教授。”
小姑娘局促地抿了抿唇。她装得好像真的是那样——如果卢平没有注意到她缩在不合身校服里的左手的话。
不过,现在并不是追究这个的场合。
印象中,这还是霍格沃茨特快第一次中途停车。不知何时开始,包厢里的温度在逐渐降低。车窗上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水雾,凄风苦雨都被拦在外面。
卢平不合时宜地想起来一些往事。
……小天狼星入狱后他也曾去探望过。阿兹卡班四面环海,高高的围墙徒然圈住物是人非的感伤。那时候他沿着冰冷潮湿的砖石走廊,从守卫的摄魂怪之间走过。
老实说,最初得到消息时,他是不相信布莱克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他怀着满腔怒火,要去算一笔沉重的旧账;然而等他赶到时,布莱克躺倒在牢房的角落,形销骨立,浑身颤抖着,说一些模糊不清的梦话。
摄魂怪平等地对待每一个囚犯。无休无止的折磨很容易让人精神崩溃。但当他看到昔日的挚友狼狈苟活,卢平感受不到任何大仇得报的松快感。
从未嫌弃他狼人身份,帮他度过无数个月圆之夜的朋友情谊,怎么可能会突然间散作云烟?湖泊的干涸并非朝夕之功,但卢平不知不觉中错过了一天天水位的变化。
他只是守着记忆里镜面一样美丽的湖水,然后在一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窗外的深坑。湖泥软烂,死去的鱼虾和水藻在太阳曝晒下腥臭难耐。
曾经格兰芬多鼎鼎有名的“掠夺者”,突然间只有他剩下来,成了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他缺少一个“为什么”的答案。
这个答案,他得拿到詹姆和莉莉的墓前说,拿到小矮星彼得的衣冠冢前说,得昭告天下。
十几年过去,阿兹卡班附近熟悉的凉意如今涌入车厢。让列车停下来的,可能是摄魂怪。卢平握紧了魔杖,起身往门边走去。
“别乱跑。都往里面挤一挤。”
……
菲伊一眨不眨盯着卢平的背影。比起恐惧或者担心,强烈的好奇心占了上风。在可控的前提下作死,这种行为太刺激了。她屏住呼吸,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
拥挤的空间中,卢娜艰难侧过身子,攥住了菲伊的衣袖。
“菲伊,我——”
包厢的门从外面打开了。
那一瞬间,菲伊好像在炎炎夏日,推开了一间空调房的门。冷气有如实质,汇成洪流,劈头盖脸朝她涌去。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原著中描述的兜帽,意识的触角就已经冻结。
整趟列车像可笑的纸盒子,连带着菲伊一起,被下沉的冷空气碾成扁平……
……血,很多很多的血。
血腥和药品混杂出难以忍受的气味,电话铃声一刻不停。无止境的焦虑如虫蚁噬咬,生命的流逝像水一样难以挽留。
菲伊又不可控地回到了那个童年的夏天。
有个小孩子在哭。是她的妹妹。路都还走不稳,却从鼻腔里流出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血。门外传来最后落锁的声音……房屋成了最后的牢笼……
“菲伊!菲伊!”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拍她的脸颊。“醒醒,醒醒!”
她倒抽了一口气,猛地睁开眼睛。
视线花了一段时间才聚焦。她不出所料地看到了顶上的车灯——霍格沃茨特快列车果然又继续行驶了。摸了摸口袋,装有斑斑的玻璃罐子还在。菲伊用手撑着地面,慢慢坐直。
……还好,在可控范围内。
“为什……”声音从嗓子里冒出来,才发现有点哑。菲伊清了清嗓子从地上站起来,假装若无其事地问:“为什么大家都在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菲伊……你的嘴唇。”赫敏指了指下唇。
菲伊抹了一下,手背上干涸的血痂迟钝地传来湿漉漉的触感。
她居然真的又把嘴唇咬破了。
“你刚刚和哈利一起,突然间就昏过去了……”纳威说。
“我感觉很不好。”金妮缩在角落里,脸色苍白。“感觉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那是摄魂怪。”
给大家分着巧克力,卢平仔细打量了一番菲伊。
梅林。时间真的能改变很多,鼻涕精甚至新收了个养女。邓布利多聘请他时在信里提到过养女现在叫“菲伊·斯内普”,并要求他在课上多关照下。
虽然知道默然者对摄魂怪可能更敏感,但他着实没想到反应过于强烈。小姑娘在昏迷的时候用了极大的力气咬自己的嘴唇,好像在咬一个十恶不赦的仇人——出血甚至能顺着下颏滴到领子上。可能是因为疼痛刺激,菲伊苏醒得也更快。
得把这个写进信里。他拿不准斯内普有没有发现这小姑娘伤害自己的倾向——看起来她左手应该也有伤口,不知道是怎么弄的。似乎菲伊不想让人发现,他不能直接对手用愈合如初……也是,这种伤,被朋友看到了,多少会有点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