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沙发上的萧和宇在昏沉的睡梦中轻咳两声,傅雪尽循声望去,眼前模糊一片,光落在泪珠上,闪着她的眼睛。
“今晚麻烦你照顾他,不是把他让给你,是我懒得照顾喝醉的男人,毕竟我是高贵的未来的萧太太,不是仆人。”
女孩骄矜的宣言犹在耳畔,纵使傅雪尽想假装迟钝愚笨,也无法自欺欺人片刻。
该发生的事早晚会发生,她早有预料。
泪水夺眶而出。
傅雪尽挪着沉重的步伐,颓然跪在地毯上,依依不舍地看着萧和宇的睡颜,不争气地哭着。
“萧和宇……”
带着哭腔的声音,破天荒叫着自己的全名,萧和宇恍然如梦,像是幻听了。
但他知道不是。
不一会儿,他的手掌被女孩抓起来。
她的手在颤抖,却将他的五指都抓得紧紧的。
然后她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清凉的泪水和灼热的气息一起占据了他的感官,叫他愈发茫然。
今晚,萧和宇从酒水中得到启发。
过去他带着私心照顾醉酒的傅雪尽,只得到一句客客气气的道谢,明明私心渴望被发现,被满足,但傅雪尽没有发现。
如果换过来呢?
让傅雪尽照顾醉酒的他,就是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弄清楚傅雪尽对他有无私心的唯一方法。
但是想要这么做,就得接受最坏的结果。
萧和宇说服自己接受了。
然而,傅雪尽的哭泣近在咫尺,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
“因为她爱和宇哥哥呀。”
直到这一刻,萧和宇依然难以置信,傅雪尽会因为误会他有别的女人而失态大哭。
他屏息静气,克制着,继续装作不省人事。
“萧和宇……”
傅雪尽一边吸鼻子,一边敏锐地察觉,他身上的气味一如既往,只多了淡淡的酒精味,并没有别人的香水味。
她因此对他没有排斥,下意识将他抱得更紧,到底不甘愿接受眼下的事实,脑海里翻来覆去,像是在寻找转机。
一定还有办法的。
可是当泪水再一次模糊双眼,傅雪尽只能悲哀又绝望地闭上眼睛,十分清楚自己有多么可笑。
从小到大,她没有干过低声下气乞怜的事,哪怕曾经想鼓起勇气自取其辱,也是想一旦被拒绝,就转身走人,绝不留念。
时至今日,少年的骄傲仿佛早已随风而逝。
在被那个女孩当面嘲讽为仆人的一刻,她非但没有愤怒且利落地离开,保全自己所剩无几的尊严,反而不知羞耻地抱着不爱她的男人大哭,绞尽脑汁渴望挽回他对她的兴趣。
但即便意识到自己的可笑,傅雪尽仍然舍不得松开手。
她抬眸,看着自己的泪水都蹭在萧和宇的脸庞上,看着他平静的、事不关己的睡颜,她不禁轻抚他高挺的鼻梁,又轻抚他柔软的薄唇。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吻过她了。
或许是因为他感觉到她的排斥,或许是因为他有了那个女孩……
傅雪尽缓缓抚摸着他的脸。
这张找不出瑕疵的意气风发的英俊脸庞,从高中时就令她倾心,不知不觉也有十年了。
一想起当年只能远远地偷看他,她的情绪慢慢地平静下来,宛如一潭死水。
“萧和宇,为什么……”傅雪尽认命般喃喃自语,“我们都离得这么近了,为什么还是不可能?”
偌大的客厅里,回答她的只有她自己抽噎的声音。
“是这一年来,我做得不好吗?”傅雪尽呢喃着,自顾自点点头,“也对。这一年来,我没为你做什么,反而是你,一次又一次地帮我、救我,我却不知好歹,就因为你身上有别的女人的香水味,就对你发脾气,不想理你。”
说着,泪珠滑落脸颊,她自嘲一笑,泪水淌进嘴角,又咸又涩。
“对不起……”
她再一次泣不成声,淌着泪的小脸又埋进萧和宇的颈窝,抽泣之间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独特的冷杉香气。
像鱼在即将干枯的水池里扑腾,已知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没有萧和宇,傅雪尽早就是死掉的人了。
傅雪尽心知肚明——
她已离不开他。
但萧和宇不需要她,她也无法强求他要她。
在自己绝望的哭声里,傅雪尽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磁性嗓音。
“傅雪尽,我身上什么时候有别的女人的香水味?”
闻言,傅雪尽一愣,在意识到不是幻听时,她陡然噤若寒蝉,呆呆地直起身子。
透过朦胧的泪雾,她亲眼看见本该醉得不省人事的萧和宇睁开眼睛,斜斜地睨着她。
“你……”
萧和宇打算起身,明显被吓呆了的傅雪尽连忙缩回压在他胸口的手臂,因为跪着,她无法及时后退,只能往后一坐,难以相信地望着丝毫没有醉意的萧和宇。
他怎么醒了?
萧和宇坐在她的面前,强忍着确定她也爱慕自己的春风得意,神色自若地看着她,重复问道:“我身上什么时候有别的女人的香水味?”
傅雪尽几乎忘了呼吸,完全不知道他是清醒着,还是等一下就会倒回去,明天醒来什么也不记得。
见傅雪尽只望着自己发呆,萧和宇伸出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好笑地问:“刚刚不是很多话吗,怎么不出声了?不想知道答案?”
难道他起来得早了?
可是他实在见不得她哭得那么凄惨,一确定她的心意,他就再也无法按捺自己的心。
傅雪尽心头一震,不知道自己的话被他听到多少,湿润的眼睛心虚地眨了眨,目光飘忽不定。
萧和宇指尖微微施力,逼她只能看他,“嗯?”
傅雪尽艰难地吞咽一下,暂时不想他到底醉没醉,挫败而委屈道:“那天晚上,我就是闻到你身上有女士香水的味道,你换下来的衬衫上味道更重,虽然后来没有了,可是那个女孩就是存在的不是吗?刚才她都送你回来了,他们叫她陆小姐……”
按照她说的,萧和宇一边思索“那天晚上”应该是哪天晚上,一边解释道:“她叫陆嘉弦,是陆嘉彦的妹妹,我也只当她是妹妹。今晚,我想确定你是不是误会我什么,所以找她来当群众演员。至于她对你说的那些话,是她自己临时加的台词,为了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
傅雪尽如听天方夜谭,“……什么直觉?”
萧和宇一眨眼,深邃的暗眸满是柔情,拇指轻轻抚过傅雪尽的脸颊,帮她拭去未干的泪痕。
“她觉得你很爱我,但是霍浅彻和蓝斯都笑她不了解你。”
傅雪尽瞳孔骤缩,眼眶的通红瞬间扩散到两颊,又红又烫。
心里珍藏的秘密被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女孩看穿,她本能警觉,又茫然不已。
话音甫落,萧和宇想到什么,问:“你说的那天晚上,是你收了金条回来的那天晚上?”
傅雪尽拿着别的男人送的金条,神色冷淡地塞进行李箱的一幕,还清晰地浮现在萧和宇眼前。
那天晚上,似乎就是他们的关系冷凝的开始。
傅雪尽惘然地点点头。
“傻瓜,你怎么不直接问我?”
萧和宇仔细说起来龙去脉——
“那天晚上,我遇到他们兄妹,买了一堆香水,说是陆嘉弦要送朋友的。陆嘉弦还想趁机认识你,跟你做朋友,我说你不在,她就想先送你一瓶香水,又怕你不喜欢那个味道,要我帮你闻,就直接喷我身上了。”
回到家后,萧和宇洗了澡,浓郁的香水味淡了,他也就没在意。谁知道,傅雪尽当时醉归醉,狗鼻子倒挺灵,不仅闻到了,还因此有了心事和脾气。
“傅雪尽,”萧和宇一边为她拭泪,一边看着她通红的泪眼,轻声道,“你刚才说,‘我们都离得这么近了,为什么还是不可能……’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在想。”
傅雪尽望着近在眼前的萧和宇,在他不省人事时,满腹不甘不舍的哀求,这会儿都像见了猫的老鼠,跑得无影无踪,只剩一颗心在颤抖,小心翼翼地祈祷着。
“不过我不敢问你怎么想,因为我了解你。跟你告白,你会嗤之以鼻,纠缠你,你会怒气冲天。”
萧和宇莞尔,深沉的眸底,不加掩饰的宠溺笼罩着一贯倔强倨傲的女孩。
“但是现在,我想告诉你——”
顿了顿,他认真而坚定地说:“傅雪尽,我从来都只喜欢你,也只想和你靠近。”
我从来都只喜欢你。
傅雪尽忘了呼吸,呆呆的,仿佛回到遥远的高中时代,又仿佛是高中时代的傅雪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