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尽在电话里说:“正好,你现在到朝风望园来接我,陪我去一个地方。”
“去什么地方?我跟英姐说一下,让她安排车……”
“别和英姐说。”
苏妮于是打了网约车来,从自己的住处到朝风望园,再到御庭,漫长的路途,都是金钱在燃烧,她都不敢去看最终的账单。
独自陪傅雪尽出行,一路上苏妮担惊受怕,怕出车祸,怕被认出来,什么都怕,谁知傅雪尽竟然还想离开她的视线!
“雪尽,我不能跟着你吗?”
傅雪尽语气冷淡道:“不方便。”
“啊……”
苏妮茫然地望一眼气派的御庭,想不通怎么不方便了。
“那你多久回来?”
“应该不会太久。”
“你早点回来好不好?看不见你我心发慌。”
御庭,对傅雪尽来说,这里住着孟礼和孟以凝的家人,也住着周传宗和蒲漫。
傅雪尽按了几下门铃,等了将近一分钟,周家的帮佣才来开门。
一个约莫六十岁的女人,狐疑地盯着戴口罩的傅雪尽,又堆着笑问:“你找谁呀?”
傅雪尽下意识握紧拳头,心里满是无法言喻的情绪。
昔日与周传宗、蒲漫之间发生的不愉快,在一沓沉甸甸的资料烘托下,都成了微不足道的过眼云烟。
她仿佛一个傻子,被蒙蔽在鼓里,睁只眼闭只眼地帮杀父仇人赚来了安富尊荣的生活。
“周传宗和蒲漫在吗?”
傅雪尽沉冷道:“跟他们说,姓傅的来了。”
面容苍老,眼睛却精神奕奕的女人爽快说道:“老板在,老板娘不在,她今早去公司了。老板是昨晚应酬,喝酒去了,喝到凌晨四点才回来呢!姓傅的是吧?你等着,我去看看老板醒了没有。”
姓傅的来了。
一听描述,任周传宗头疼欲裂、头昏脑胀,也忙不迭起床,顾不得仪容仪表,步履蹒跚地跑下楼。
“傅雪尽,你回来了,萧和宇不要你了?”
周传宗浑浑噩噩的,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还不怎么清醒,什么都来不及揣测,日思夜想盼着傅雪尽被萧和宇抛弃的幸灾乐祸的心情倒是藏不住了。
傅雪尽戴着口罩,还是被隔夜的烟味酒味熏得皱起眉头。
久违地见到周传宗,她拳头紧握,开门见山问:“你和我的父母,高中的时候是同班同学?”
“……”
别墅宽敞的客厅里,忽然一片死寂。
周传宗没有出声,微微愕然地瞪大眼睛,警觉地瞪着傅雪尽。
她怎么会无缘无故问起这件事?她想干什么?
她戴着口罩,周传宗无法看见她的脸,看见她的表情,这让他心里原本快要消失的鬼突然悄悄放大了无数倍。
“你的亲妹夫,是和我爸创立春晖餐饮的合伙人雷武?”
第二个问题,周传宗依然没有回答。
“我爸去世,春晖餐饮改成金汤餐饮,后来你还当上了股东,是吗?”
第三个问题,周传宗依然没有回答,只是眼睛越瞪越大,呼吸越来越重,红色的血丝在瞳孔边上蜿蜒攀爬。
傅雪尽却听到了答案,每一个问题的答案。
她的手微微颤抖,继续一字一字问:“那场车祸,不是意外,是吗?”
周传宗耳边忽然响起轰隆一声,仿佛是心里的鬼已经膨胀得心房再也装不下,因此发出坍塌的声响。
他倒抽一口冷气,矢口否认道:“你在这胡说什么?就因为我贪了傅跃的钱,你就想把他的死赖在我身上?你是不是疯了!”
傅雪尽面不改色道:“你承认你贪我爸的钱了。”
周传宗错愕,很快又镇定。
“那又怎样?钱不还是花你身上了?你以为要把你从无名小卒培养成大明星,分文不用出啊?更何况你这不拍那不拍,要不是我砸钱,你卖多少次都不够赔违约金!要不是我砸钱,你以为你还能风风光光当清高的大明星吗?你早被男人玩死了,贱货!”
被劈头盖脸一顿骂,意料之外,傅雪尽一点儿也不生气、不愤怒。
相比起父亲在不明不白的车祸中惨死,她被骂几句实在不算什么。
她心里清清楚楚,父亲的死亡不是意外,她来这里,就是要证明这一点。
周传宗越是愤怒,越是不冷静,就越是有利于她找到真相。
此刻,父亲一定陪在她的身边。
这么想着,傅雪尽无所畏惧,卸下肩上的背包,拉开拉链,从萧和宇书房偷出来的资料、旧报纸、旧照片都纷纷撒落在茶几上。
一张泛黄的班级毕业合照轻飘飘飞到周传宗跟前,他一下子就在几十人里认出年轻时的自己,旁边还有当年全校长得最英俊白净的傅跃。
在傅跃的衬托下,他和雷武相形见绌,各有各的一言难尽。
所以当年,傅跃被全校的女生暗恋着、喜爱着,所有人都知道他叫傅跃,周传宗和雷武则是“跟在傅跃身边那男的”“傅跃的跟班”。
这张毕业照片上,站在最中心的除了傅跃,还有他前面的女生卫璇,全校男生的梦中情人,却早早和傅跃定情,成了天作之合的一对,连教师们都睁只眼闭只眼,完全放心两人在一起谈恋爱。
哪个有气性的男人愿意没脸没皮当别人的陪衬、跟班?周传宗抛弃尊严,忍气吞声像狗一样跟着傅跃,为的不过是和卫璇说上话,和她成为朋友,好近水楼台,伺机而动,撬了傅跃的墙角……
高中毕业照入了眼帘,早已被遗忘的青春岁月和见不得人的算计宛如决堤的河水,顷刻间攻占了周传宗的意识。
他目眦欲裂,低吼道:“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