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的茶座上坐着一个衣着体面的男人,面前摆着一份名单。他粗略地扫了一眼,抬起头问坐在对面的助手:
“这些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从瑞士来,卡斯尔登城。他们刚进入德意志,行踪就被□□的同僚掌握了,一行人跑到这么远的雷根斯堡来,看上去像是在调查些什么事情。”
男人吸了一口烟:“最近有好几个这样的秘仪师团体出现在德意志,看来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助手有些担心地皱了皱眉:“会影响到我们正在做的事情么?”
男人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这几个团体的动向都要留意,他们都是值得争取的对象。我会去问问丹泽先生关于那些人的情况,你也继续去和其他结社的人保持联络,不久前加入我们的青年军官可以给他们进行简单的训练,记得让他们定时参加……”
咖啡馆的服务员从两人的茶座旁走过,助手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名单,男人的声音也陡然压低,在确认没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之后,他重新开口:
“上个月有多少人出来?”
助手翻了翻笔记本:“大概十几个吧,有三个是在南美的矿井里救出来的,还有四五个是从北美的精神病院里放出来……东南亚和南亚有几个地方的监狱暴动,我们也救出来几个。他们现在都处在当地的秘仪师结社的照应之下,只要机会合适,就能让他们以难民的身份来到欧洲。”
男人叹了口气:“十几个……未免有点少……”
助手也无奈地耸耸肩:“再多,恐怕就要引起通讯秘书处的警觉了……”
他也不再好多说什么,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扭头看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
弦千渡推开咖啡馆的店门走了出来,毫不惊讶地看向朗纳与若利韦,点了点头,他早就察觉到了这两位的存在,而且看起来,他与朗纳的关系并不似我想象之中的那般生疏。无关紧要的寒暄过后,他终于转向了我们,忽略神谷那欲盖弥彰的愠怒,对着站在我身前的三位女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我们纷纷撑开雨伞,从屋檐下迈进雨中。老市政厅距离咖啡馆并不远,在等待时我们便已查好了地图,在池谕佳的轻轻摆手之下,做好为我们当向导准备的弦千渡没有了用武之地,默默地去到我们的身后,与跟在后面的朗纳交谈起来。我努力想要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纷乱的雨声让传到耳边的话语变得嘈杂,仅仅是衬托出弥漫在我与其他三位女士之间的静默。
我想起神谷对朗纳的不信任,又回头望了他们一眼——或许我并不该默认他们之间并不熟稔,因为此时的他们看上去就像是旧友或者同僚。两个有着相似遭遇的人一定会下意识地惺惺相惜,进而表现出一见如故,更何况他们多年前就都居住在雷根斯堡,从事相似的研究与调查,必然许久以前就已经熟识,我本该早就意识到这一点。
不过我的姑姑大概并不在意这些,她此时正一边大步流星地赶路,一边走马观花地看着周遭那些古朴的建筑,直到转过一个拐角,她目不转睛地看向了侧前方。
顺着她闪出光亮的目光望去,一抹亮黄出现在一片灰白色墙壁与暗红色屋檐之上,那是一座漆着黄色外墙的塔楼,在最顶端还嵌着一副钟面。虽然第一眼望去,那个方位十分夺目,但下一秒它的色彩就被雨水冲淡,与那片灰白和暗红融为一体。但谕佳依旧在看着,久久没有挪开目光,直到她踩上一个水坑,溅起足以让她收回视线的水花。
“那座钟就是老市政厅的塔楼,我们快到了。”
在我的搀扶下重新站稳之后,她指了指那个方向,云淡风轻地说着,然后看了一眼确乎是关怀过度的我们,笑了:
“担心什么?我走路的时候不太喜欢不看路,所以时常会摔一跤,我自己都习惯了。”
她在雀跃,尽管神情上没有明显表露,但我能感受到她正在克制不断从内心涌出的兴奋,刻意做出的冷静姿态反而欲盖弥彰。她用手杖捋了捋沾上水珠的裙摆,然后转过身去看着走在后面交头接耳的三位:
“朗纳先生,你知道怎样绕过老市政厅里的办公人员,进入我们要去的那个‘帝国议会’么?”
朗纳看了看手表,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
“帝国议会博物馆,我只去参观过一次,还是由导览员领着去的,我们自己恐怕不能擅自进入——不过如果能够有一封介绍信什么的,应该也可以。嗯……不对,等等,今天那里闭馆,估计就算是有介绍信也不管用。千渡,你有什么特殊渠道么?”
自从与朗纳的商谈被打断,弦千渡便低下头,只是看着自己脚下,直到朗纳碰了碰他的手臂,他才抬起头来皱着眉看了池谕佳一眼,仍然在那个与我们不远不近的距离上,稍稍抬高些声音:
“不必担心,我们只管去,到那儿自然会有办法。”
神谷对他这般故弄玄虚感到厌烦,转身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然后转身拉着谕佳,顺势就要继续向前走。我颇为无奈地看着随时随地都要明里暗里斗气的三个人,长叹一口气,拍了拍身旁的夏洛蒂——她正准备接着问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