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知道吗?明辉从二中退学,是因为他妈两年前的死,就是他害的!”
*
从教学楼出来后,要走出校门时,一定会经过学校重金打造的花园。
据说夏天时,花园里的紫藤花会重新攀上藤架,在雨后盛开出紫色的瀑布。
花园呈圆环状向四周辐射开来,圆圈的中心是一座非常古典的希腊雕像。
北川并不认识雕像的具体名称,但她很喜欢坐在花园最深处的长椅上,透过枯萎的藤蔓窥视那座雕像。
雕像并非历史或者美术书上的熟悉面孔,反而是被蟒蛇纠缠住的三个男子,中间的人面色苦痛,身边稍显年轻的男子则已被蟒蛇勒到窒息,这是高中校园里极其突兀的一幕,和学习向上的氛围毫不搭对,反而更让人觉得压抑恐惧。
据说,这是前任校长的审美爱好,由于它实在太过贵重,所以换届后,也就保留了下来。
她入学时也并不喜欢这个雕像,能避开就尽量避开,现在,这里反而成为她内心深处的避风港。
她盯着恐惧与愤怒的雕塑看着,好像自己的一部分情绪也顺着蛇背爬上白色大理石塑造的肌肤上,从那人的嘴中呐喊而出,消散在白色的空气里,融化在粗壮的紫藤树上。
某几个瞬间,她以为自己就是被蛇缠绕住的雕塑,紧张痛苦到无法呼吸。
“你在看这个雕像?”
出神的时候,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北川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胳膊,猛地从椅子上站起。
久久没有手从空中捎带着落下,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到明辉坐在了椅子上,顺着她方才的目光望去。
枯枝上的白色积雪倒映在他的眼睛里,浅褐色的眸子亮亮的,却并没有兴奋的意味。
明辉并没有在意她的唐突,也没有问她下意识反应的原因。
他于方才离开教室时不同,没了锋芒毕露的尖锐感,却仍旧散发着淡淡的冷漠,似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是真的对班里的一切不在乎,包括她。
“你为什么不参加晚会?”北川答非所问,又在原处坐下了。
他收回目光,平静地投射到北川的身上。
“我对集体活动没兴趣。”许久之后,明辉这么回答。
北川很想问问对方从二中转学来的真实原因,也想问问明辉从班里早退后是不是一直在花园里浪费时间。
可是一想到明辉没有认出自己,便丧失了开口的所有勇气。
原本青梅竹马间的相互鼓励,也因此变成了陌生人的冒犯。
北川知道自己应该在说完这句话后就立刻离开,以免班里有人看见,使明辉也惹上霸凌。
但是,她却无法抗拒现在的时光。
从明辉四年前离开纺织厂家属院后,她就一直在想,为什么他没有给她留下任何痕迹。
于是,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在明辉起身的瞬间,也跟着站了起来。
明辉比她高出不少,恐怕有一米八的身高,一同起身的时候,北川才发现,明辉很瘦,宽大的冬季校服下却也掩饰不住他纤细的身板。
北川蓦地想到张潇然,想到小诊所的蓝色隔挡窗帘,想到医生桌子上的那面镜子上反射出的纤细的,几乎只剩下骨头的张潇然。
她好像马上就要落泪,却硬生生将水珠挤回了眼睛里。
明辉看她一同起身,倒也没有说任何拒绝的话。
快到校门时,他停住了脚步。
北川走在他斜后方的一步之遥,她清楚地看到明辉的脸上露出了厌恶与愤怒的表情,可那表情只有一瞬,接着便被复杂地难以捉摸的情绪所取代。
正当她想要一点一点分析时,明辉朝前方迈步了。
她还停留在原地。
她看到校门口停着一辆印有公安字样的警车,警车旁靠着一位身着警服的男子。
男子看到明辉时,便抽出了放在口袋里的手,立刻拉开车门,似乎是想从副驾驶的位置上拿下什么东西,也似乎好像是在邀请少年落座。
明辉径直走过去,没有装作看不见,他把书包从肩上卸下朝那个弯下腰的身影狠狠扔去。
北川没有听清明辉在说什么,好奇心在这时达到顶峰,她缓缓挪步过去,只听明辉似在质问般道:“我希望你能够尊重一下他,也尊重一下我的选择。”
“明辉,不是这样的。”对方有些慌神,赶忙想开口解释,“我今天来只是……”
可话还没有说完,明辉就已经先一步开了口:“如果你再来学校里找我的话,我一定会报警。”
听到这时,原本藏在后面的北川心底某个开关像是被猛然点击。
她再次想起班里同学说的话。
说他和警方有过分亲密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