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后院看绮罗。
经过海棠花树,我停下脚。过去几日我来去匆匆,都未曾留意这海棠花已消散了初见时的胭脂色,开到极致。想必不出三天,就将随风凋落。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忆及去岁绮罗所唱曲词,我无声苦笑:有谁怜?绮罗不以为我爱她,去岁如此,今春也没什么改变。过去一年过得真的是匆匆,太匆匆……
三月三,上巳节,江宁风俗阖家出游踏青。皇阿玛入乡随俗,早朝后在曹寅的陪同下领了御前行走和一众妃嫔往雨花台踏青。
雨花台是个山岗,虽不算高耸,车辇也上不去,皇阿玛步行上山。
“皇上,”曹寅介绍:“相传南朝梁武帝时云光法师在此山岗上的高座寺设坛讲经,曼妙处天花纷落如雨,所以得名‘雨花台’。”
“嗯!”皇阿玛点头:“朕听说这天花落地化成五彩石,就是雨花石。”
“皇上圣明,这山里确实许多的雨花石,甚至于散落山道,经常有人捡到!”
……
说话间就到了高座寺。
历经风雨的千年古刹,如今连个山门都不该,仅剩钟鼓楼和“药师”、“净业”两殿。禅房也没几间,僧人更只五名——刚能放台焰口。不过寺里的甘露井千年不涸,水质清甜,井上的八角亭古朴雅致,还算能坐。
皇阿玛大殿礼佛上好香后即来这八角井亭歇脚。
“皇上吉祥!”
看到曹寅长女曹頞的一瞬,我十分疑惑:曹頞怎么会在这儿?
曹頞只是曹寅的女儿,无品无阶,即便得皇阿玛抬举,也只当跟太子妃、富察、庶妃们一处,何能不奉诏地跑御前来说话?
御前侍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先拿绮罗——心念转过,我扫一眼若无其事的梁九功,沉吟:梁九功知道曹頞在这儿,曹頞有奉诏?
这什么时候的事?我都不知道。
瞥一眼胤祥,胤祥冲我微微摇头,示意不知道!
“起来!”皇阿玛摆手叫起,和气询问:“曹頞,你怎么在这儿?”
竟然皇阿玛也不知道!
我脑袋嗡一下炸裂了!
我担责护驾,竟然放任曹頞这么一个大活人跑到皇阿玛驾前!
我有亏职守,出这么大一个纰漏!
“回皇上的话,奴婢阿玛知道皇上踏青口渴,嘱咐奴婢在此候驾,向皇上进奉雨花茶!”
我气炸!
皇阿玛贵为天子,一切膳饮都有御膳房,御茶房预备。曹寅一个江宁织造,再得皇阿玛宠信,何敢将手伸到御前?
别的不说,就梁九功都不能同意!
又瞥一眼梁九功,瞥到他手上硕大的蓝宝石戒指,我叹一口气:梁九功索贿受贿是公开的秘密,曹寅一准都打点好了!
我就说我和胤祥轮班护驾,怎么会不知道皇阿玛宣召曹頞的旨意,原来是梁九功弄鬼!
……
“雨花茶?”皇阿玛来了兴趣:“这雨花台出产的茶叶?”
“皇上明鉴,前方东岗有一片梅树林。林子里野生了几株茶树。每年梅花盛放时候正值茶芽萌发,茶叶汲取花香,制出来的明前茶清冽幽雅,比别茶不同。”
……
眼见曹頞和皇阿玛说上了话,我再是生气也不能吩咐侍卫将曹頞绑了,只能按耐住怒火,暂忍下这个哑巴亏!
……
曹頞没吹牛,这劳什子雨花茶喝起来确是有股子梅花香,但这也浇不灭我心头火。
我和胤祥担责护驾,连日来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就怕出错。曹寅梁九功合谋绕过我和胤祥,弄进曹頞这么大个人和一摊子古董茶具来,根本是没将我兄弟放在眼里。
幸而皇阿玛圣明,没有追责,不然动真格地问起来,可叫我怎么回?
……
回到值房,看到桌上曹寅送的雨花石,我吩咐:“高无庸,将那匣子扔掉!”
看得来气!
“别介,四哥!”胤祥出声阻拦:“梁九功这么干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您犯不着跟他置气!”
我知道胤祥的意思。最早伙同梁九功犯案的是绮霞。曹頞就是拾人牙慧!但我还是气不平,提醒胤祥:“现是咱们兄弟担责护驾!”
不比在京,是老大、老五责任!
“嗨,四哥,”胤祥不以为然:“梁九功敢这么干,就是因为皇阿玛喜欢。今儿你看皇阿玛不是挺高兴的吗?”
我哑然。是啊,关键还在皇阿玛,不然借梁九功十个胆,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