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婠睁眼,并不适应着满屋的灯光,好像无数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一簇簇的鬼火跳动着,变成长长尖锐的指甲刺过来……可那声音让她熟悉不过,是她亲封的摄政王,是她本来的丈夫。
泪水打湿了眼眶,连睁眼看到的都是模糊的人影。
宁炽惊喜地想要把裴婠扶起来,还贴心地递过来清水,“醒了……”
他眼中是真真切切的担心和悲痛,满眼的疲惫,必定是守候了许久。
裴婠问不出心中的疑惑,只睁着眼落泪,泪水滴落在他正递过来的杯子中。
宁炽心中一惊,心疼地摸着她干枯的头发,又急忙替她擦去泪水,他还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眼下一片的乌黑,“这些人伺候不好你,我亲自来。”
被她这么永久的注视着,不带爱意,总觉得心凉又痛。
宁炽微抿着唇,希望她能暂时喝了一口水。
没能问出口的猜疑埋在了心里。
裴婠挥挥手,绝望地盯着那杯子里清澈的水,只轻轻开口让他别责罚无辜之人。
宁炽实际是愤恨她那么在意那个孩子,而他又恨谁也无法分清楚孩子的血缘,他冷冷放下那杯水,只觉得有的人明明死了,但还是阴魂不散地惹人心烦!
夫妻最重情分,也最明白她怕什么……
“你不吃,我便陪着你不吃。”宁炽在她耳畔轻声道,下定了决心,便让所有人撤掉了饭菜,坐在床榻上搂着裴婠,“你好好睡,不必忧心。”
裴婠惊诧地望着他,捏紧了床被,她如今怀疑他,但眼看他动真格,心中无比矛盾,一言不发地闭上眼睛,浑身没了力气,只能无奈地靠在他肩头,心中不断地质问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
良久,已是深夜,宁炽再次开口问:“用膳吗?”
见她没任何反应,宁炽阴沉沉地叫人传膳食,一个老嬷嬷特意把精心准备的饭菜递过来。
裴婠抬眸望向,不就是在道观里照顾自己多年的嬷嬷吗?
自从她嫁给宁炽,就早早放归她回老家,让她与家人团圆,多年来不曾见过一面,再见她已是这般狼狈又绝望,像是看见自己的亲娘,她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想要述说天大的委屈!
嬷嬷也是落泪恳求她能用膳,那是她当年常用山中野菜熬制的粥。
裴婠不愿让她这样担心,便示意宁炽把粥接住,一边落泪一边吃下那碗粥。
宁炽给了不少金银珠宝,也让她在宫中好好伺候裴婠,眼见她愿意吃点东西,紧绷的神情才松懈下来,也喝了那碗粥。
“我听嬷嬷说这是你小时候爱喝的粥,味道的确清香。”宁炽有意无意地与裴婠搭话,即便对方不搭理他,他也笑得灿烂,像是贴上来的小狗。
只是一旁的人死气沉沉,这一切像他一人的独角戏。
……
盛夏的阳光正明媚,大殿内不用像往日点许多灯,金灿灿的光透过漂亮的花窗,落在裴婠苍白的面容上,她发丝如金丝,散落在腰部。
嬷嬷心疼地看着裴婠,找个由头问裴婠要不要去晒晒太阳。
裴婠却总是没有兴致,她虽愿意吃药用膳,可身体没有一点好转,总是病怏怏没力气,也很少说话。
“嬷嬷从外面带些花回来吧。”裴婠勉强地笑了笑,那金灿灿的阳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她更加虚弱无助。
嬷嬷心疼又无奈,佯装开心地出门采花。
碧蓝的天和红色的宫墙相配,已经没了当初凋零悲痛的气氛。裴婠不知朝政事务,也懒得问了。只是从裴玄岐的口中得知自己那位姐姐如今已经怀孕了,想到自己还在府邸时总受到她的照顾,她心中感恩又想念她,吩咐人送去些金银细软玩具。
皇后一蹶不振,也没查出个究竟,所有人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于意外。
朝中大臣为子嗣考虑,还打算送进一批秀女,都被裴婠给拒了。
宁炽以不能打扰皇帝为由,让这些大臣闭上了嘴,以后再谈选秀的事。
处理完朝政,他就回撤掉所有人,独留下来陪着裴婠,总幻想着时间能冲淡一切。
宁炽也察觉到裴婠对以前在裴府的姐姐上心,就提议让她来进宫看望,可此事裴婠严词拒绝,绝不同意让裴欣见自己,以免她掺进这趟浑水。
“那我便多送些金银珠宝去。”宁炽凝视着她苍白几乎能看到青色血管的脸,又让宫人送来几只乖巧可爱的小猫,消磨掉裴婠的痛苦。
裴婠倒也喜欢小猫,抱着小猫自顾自地逗弄它们,抚摸着猫儿顺滑的毛。
等他一走,嬷嬷看着愿意抱着猫走动的裴婠,不禁夸赞道:“摄政王真是懂您,知道您喜欢什么。”
裴婠复杂地望向嬷嬷,苦笑道:“对啊,他知道我舍不得嬷嬷,便让您来照看我了。”她抱着怀中乖巧的小猫,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它的小脑袋,苦涩几乎无法融化掉。
重要的人都在身边,连死都不自由,她死不掉,也活不下。
她一直知道宁炽狼子野心,他身边的将士更是时刻等待她的退位诏书,一双双眼睛时刻逼迫着她,他也许正等着自己主动写下那封诏书,而自己运气若是好,他还能看着往日的情分留自己一条路……
他总时刻守着自己身边做什么?反正她从不过问朝政,她也懒得挣扎反抗命运的嘲弄。
偶尔一夜她并未睡得沉,从梦中惊醒,就听见宁炽与部下商谈,部下一个个等着他名正言顺的坐上龙椅,催了两次,直到他不耐烦出言打断。
部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疑惑又小心地望着他。
高台上的人实在陌生,穿着黑色的寝衣,头发随意的披散,高台上无人不拜,阴沉的眸子警告下方的人,不要再胡说八道。
裴婠听了两句他对人斥骂,不觉有兴趣,浑浑噩噩地睡下。
也许是朝中势力复杂,他不敢迈出那一步,也许是裴婠的消极猜疑,猜错了他。
已至深夜,夜深人静,他虽然脚步很轻,但裴婠也听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