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为他做什么?”
吴珊君崩溃的怒吼吵醒了房中熟睡的熙和,裴婠焦急地想要抱着他,“若是能把我的命借给他,我也义无反顾,他那样好的人,以后必定是个好君主。”
“你一直在求着隐世做回无忧无虑的道姑,你一直在逃避,你能为自己的兄长带来什么?只会逃避吗?”
孩童的啼哭声伴随着女人一声声的质问,宛若夜晚的一声声炮仗击碎裴婠的内心。
“你是要我去劝降裴凌君吗?”裴婠低声问道,眼见兄长病弱咳血,今日听吴珊君一番话,她也不想再懦弱躲在他身后。
吴珊君冷哼一声,盯着怯懦的裴婠,“他会听你的话吗?这个忘恩负义的走狗怎会听你一个妇人之言?”她眼中满是不屑,却也对裴凌君感到迷茫,她与他岁数相仿,曾师出同门,也曾感慨天才降世,年少时为他倾佩敬仰,直至今日也难以相信他竟是叛国追求利益的贼人。
虽如今痛恨此人叛国,但对他的才华和大智仍然感到倾佩,她甚至幻想过用尽一切办法求他回来,以他精湛的医术,还能为太子续命。
“我不知,也许他会听我的话?”裴婠思考半响,鬼使神差说出此话,她莫名觉得裴凌君的确会听她的话。
吴珊君并不信裴婠的鬼话,反倒笑她不自量力,她眼尾上翘,看起来比那高傲的郡主张潇颜还要傲慢冷漠。
“我要你替殿下圆他的谎言。”吴珊君手掌按住裴婠的肩膀,无形中的压迫袭来,她悲愤落泪,“你虽是太子亲妹,却抵不过他一丝一毫。”
“什么谎言?”
“我知太子无力回天,我执迷不悟多年,也只能哀叹苍天不公,竟让他如此短命!”吴珊君擦去眼泪,“我要替殿下完成他一生所愿,绝不会把江山拱手让予这些乱臣贼子,哪怕是我吴家是我亲爹!”
吴珊君比裴婠高大许多,她影子完完全全掩盖了裴婠,裴婠仰头望着她悲愤的红眼睛,眼泪滴落在她脸上。
“殿下说他本就有一亲兄弟尚存人间,你就是他的亲兄弟。”
裴婠推开她压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面露痛苦,“我是女人,怎么是阿哥的弟弟?”
吴珊君对她的懦弱满是厌恶,“可你的的确确流淌着太子皇室的血脉。”
“谎言迟早会被戳破的!”
“你怕死?”吴珊君冷哼一声,盯着裴婠的脸蛋,“只要把你的眉毛画粗一些,锋利一些……就像太子许多。”她抚摸着裴婠的眼泪,悲痛落泪,“你以为我愿意吗?这世上谁能比得过殿下!”
裴婠愣怔地看着她血红的双眸,熙和的哭声惹人厌烦,许久见不到母亲,让他越发不安。
吴珊君的目光落在床榻上的孩童,眼神也渐渐变得温柔,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愿意,这其中的艰险我想过无数次,这世上没有女人做皇帝的道理,谎言总有一天会被戳破,哪怕他们没发现,也不会放过突然冒出来抢走皇位的人。”
“你这样软弱的人,我本就不抱希望。”吴珊君冷冷甩下一句话,开门而去。
裴婠赶忙跑到床榻面前安抚哭喊的熙和,惊叹吴珊君的大胆,回想着她不止一次鄙夷自己的软弱,不甘地对着外面漆黑夜空说道:“我软弱?我是身不由己。为什么要把这些担子加在我身上,那皇位有这么重要吗?反正都苦,谁做都一样!”
…………
皇后千里迢迢赶来,眼见太子因战事劳累病倒,眼眶通红,颤颤巍巍走到他床榻面前,无往日威严礼仪,头上的乌发与白丝形成强烈的对比。
太子早已习惯这具病弱的躯体,只细声让皇后莫要担心,也让她好好看看裴婠及怀中的孩子。
裴婠从小不被她待见,更甚认为是裴婠才导致太子今日病弱,眼中满是冷漠和警惕,淡淡道:“本宫就知道你没死,太子心善……”
她目光落在裴婠怀中的孩子上,面色又变得柔和,轻声道:“多乖巧的孩子,有人在也不哭。”
裴婠见惯了她威严不苟一笑的一面,抱着孩子的手心冒出冷汗,怯生生地把孩子递过去,不知她会不会抱抱。
太子病重开口艰难,“熙和乖,让人抱着也不哭。”
皇后把太子对熙和的疼爱收入眼帘,接过那可爱的奶娃,抱在怀中端详,只见奶娃伸着手要太子抱抱,她无奈轻声道:“如此亲近你,平日你照看得好啊……”
裴婠看着这温馨一幕,她孩童时期无父无母,老嬷嬷和道观的师父照看她多年,虽待她如亲人般不敢懈怠,可终究比不上亲生父母的宠爱,她无数次幻想过,可这一幕却出现在兄长即将离开人世前夕。
她静静地望着专心哄着熙和的皇后,冷漠威严中满是沧桑和悲切,她眼角的皱纹比曾经多,双鬓白发。
皇后本想守夜照看,却被太子拒绝,只让裴婠守候在身侧。
“我自小在母后身侧,她并非是个冷血之人,你从小不在她身侧难免疏远。”
裴婠轻轻点头,眼泪夺眶而出,“阿哥你的病……”
“与你无关。”太子用力打断裴婠的话,“不要听信他人胡言,吴医女可对你说过什么?”
“不曾。”裴婠也不是蠢人,知道吴医女虽然气恼她,但对太子确是真心实意,不愿把她当日说的话转给太子。
“明日我会让人秘密护送你回道观,路途遥远,你一定小心。”
裴婠听完此话并未有感激欣喜,反而盯着太子病弱苍白的唇瓣,崩溃落泪,她如今舍不得这世上唯一的哥哥离去,哽咽问道:“裴凌君医术好,他能不能救阿哥?能不能?”
太子注视着裴婠崩溃的面容,轻声道:“早几年,他便告诉我命数撑不过几年,他虽背叛我朝,可当初也是真心实意帮过我。”
他温和的目光静静凝视着裴婠哭得通红的眼眶,见她眼泪滴落在被褥上,轻喃:“我只是不甘心江山拱手让与他人。”
话语如羽毛般轻柔,可眼神却渐渐露出凶兽的狠光。